他将那宽大的粗布衣袖一摆,跪坐在蒲团上笑道:“你来了,还不过来。”
陈羽一边走过去一边赶忙的应了一声,“是,岳父大人。”
到了亭子里,蒋瑜伸手一指另一个蒲团,陈羽便也不客气地过去跪坐下了,蒋瑜并不看他,自顾自的扇着小火炉,口中仿佛是在和所年好友谈心一般说道:“要说江南好却是好,只是哪里来的这等好雪,我住在江南,每到了冬天的这个时候,就会想起梅尖上的雪来,要烹茶,还是这梅雪来的清雅呀!”
陈羽闻言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蒋家这样人家,想要什么梅雪之类,即便是再难弄,都尽可以派了人去北方取来,顶多就是多废些银子一路保证它不融化掉罢了,也算不得什么,他这话的意思听上去是在怀念北方的雪梅,其实却是暗暗的在告诉自己,离开长安多年,蒋家人都想念这裏了,想要回来了。
陈羽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着抬头看那横兀在头顶的梅枝,过了一会儿,那水便开了,丝丝袅袅的热气蒸腾而上,萦绕在梅枝上,顿时便显得这一枝古雅的老梅又披上了几分仙气,也衬得这么一个小亭子越发出尘。
蒋瑜的脸上露出一副真心的愉快表情,将那茶盏取过来,然后便掀开了盖子,两手捏住了茶釜的两边耳朵,先是为陈羽倒了浅浅的一杯茶,然后又为自己倒上一杯,口中说道:“这是我平生最爱之物,你且尝一尝。”
陈羽道了谢自己伸手捧起茶盏,先是放在笔端轻轻一嗅,然后举袖遮面,一口将刚沸的茶水喝进了口中。放下杯子,闭上眼睛让那水细细的滑入腹内,过了一会儿,陈羽才睁开眼道:“倒是好舒雅的味儿,岳父大人果然是对茶有品相的,我虽也吃了十年的茶,却从不曾品过这等滋味,真个恨不得把自己舌头也咽下去才好。”
那蒋瑜看见陈羽喝茶的方式,不由得暗暗点头,及至听了他的称赞,却又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这比喻却龌龊了,舌头那里比得这茶!你倒是该回去好生的读几本诗了,像这番话,若是让颖儿听见,怕不要笑话死。”
陈羽笑了笑,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雅人,在蒋瑜这等人物面前作假,倒不如还是拿出他的本性来,在他看来,这世间再好的茶,可能比得过美人香舌么?所以,便干脆的拿舌头来比这茶了。如此做的用意,便是要用这么一个粗俗的比喻来拍一下自己未来老泰山的马屁,同时还要叫他知道,他这一套雅致的东西,自己是弄不来的。
不过,陈羽很敏锐的从自己未来岳父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颖儿?这就是自己那平妻的名字么?颖,倒是有些硬同时还有些锐利的一个字呀!
蒋瑜也和陈羽一样的以袖遮面将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闭上眼睛回味了一阵子,这才睁眼道:“做人、做事,便是要如这茶才好,散淡,不锋芒,便自然可以赢得天下归心。说起来,贤婿呀,你最近做事,很得一个妙字啊,便如这茶一般,自然而然的,就让所有人都翘起了大拇指,这样好,这样好啊。”
陈羽笑了笑,蒋瑜放下茶杯却突然话锋一转,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陈羽道:“不过在很多时候,那些俗人们是不懂得欣赏和畏惧这些这些不露锋芒的美和力量的。所以有些时候,也很有必要告诉他们一下,俗烂的那些东西,并非你不行,只是不愿意与他们一般见识罢了。贤婿以为然否?”
陈羽闻言皱眉,还没等他回答,蒋瑜却又抬头一指那一枝老梅,笑道:“你看,上次你来的时候,这梅还不过是一根干枯的枝桠,可是现在你再来,它已经是一树的清香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