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仿佛在寻求依靠和解救的拥抱,似乎把他们溶进彼此的血肉乃至魂魄之中。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震动着的声音,在夜色沉沉的中飘荡。
“……好的……”
摇曳的烛光照耀着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影,那种情景是如此的温馨,如此的浓情,夜晚的暗色似乎都被散褪,恍若一对衷情的情人,正在脉脉地,深情地交缠着,谁也舍不得放开谁。
那一夜之后,夜宴依旧留在了旒芙宫中。
每日除了静卧养病,就是闲逛在御花园中,观赏锦绣繁花,柳丝幕雨。夏日正浓,即使是国丧期间的清冷和肃穆,也掩不住一派花香鬓影的喧嚣和繁华,便常使得她迷失在一片芳菲之中。
这段时日,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为惬意的时光,似乎没有了权利纷争,似乎没有了钩心斗角。但她的心中还是有魂牵梦萦的念想,恨君无情,却仍旧不免凄婉得夜半难眠。
锦瓯又怎会察觉不到,她渐渐的心神恍惚,若有所思,他却仿若太液冰封,不动声色,照旧的缠绵悱恻。
这一日,她在御苑凉亭中倚着雕栏纳凉,前面有一带芙蓉,花光灿灿,从花间叶底望去,四围是水,只有一条石梁横跨着,下面的河流,由黎山引入,经过太液池环绕皇城。在亭上远远地望去,堤岸上一带,绿柳成荫,老槐盈盈。
一阵阵胸襟为畅清风袅袅,沁入心脾。夜宴禁不住疲倦,卧在凉亭上昏昏欲睡。
恍惚中,回到了三月红杏初绽的金陵,颠簸的马车中,耳边有人细细地,轻轻地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结发为夫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那如水隽秀的男子,微弯起唇角……
“我终是负你良多……”
蓦然惊醒,却看见何冬有些焦急地站在身侧。
“怎么了?”
“启禀公主,皇上下旨,封驸马爷为正三品的按察使,三日后启程前往灵州。”
夜宴的思绪撕还有几分恍惚,脑中闪过的却是那夜锦瓯紧拥着她,喃喃祈求着:‘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锦瓯,终是步步为营的精心谋策,敲山震虎地警告于她啊。
唇角便若有若无地浮上浅浅一缕笑,转头望向窗外芙蓉花田,正值微风拂过,圆绿的叶子被清风吹得翩翩然然。
一手轻置在何冬伸出的臂上,起身漫不经心走向汉白玉的雕栏石桥,那步伐却越走越快,缀有细小珍珠的丝绸软底鞋,随着款款步行,在青石的地面和着衣袖的摩索,发出细微细碎的声音,最后几乎愈来愈是急促,但那步态却依旧保持了风仪高雅。
径直穿过回廊,回廊后过了青康门,就是出宫的玄天门。
扑面炙人的空气,连湖畔有些潮热的风,都无法缓解。也许走得太过焦促,直直地撞上回廊转角斜剌步出的身影。突然袭来熟悉的龙涎香,让她大惊之下向后微倒,何冬连忙上前搀住几乎跌倒的她。
对方尖利熟悉的声音扬声喝起:“圣驾在此,何人放肆。”
定睛看去,回廊两廓古树参天,密布浓荫,或深或淡,在他的脸上映出了班驳的阴影。颀长的身影,略一抬眸,如雪的空漠凝结在锦瓯的眼底,夜宴顿时觉得如冰刺骨。
“参见皇上。”
她敛身揖礼。
“皇姐,急匆匆的这是去哪啊?”
听着他揶揄的口吻,她的心中一堵,力持着一种淡淡的神色躬声回道。
“出宫,回府。”
“皇姐的消息好灵通啊,朕刚刚给驸马下了旨,你就知道了。”他似是吃了一惊,面容震动,狠狠地瞪视了她身后的何冬一眼,薄唇隐忍抿成了一道直线:“不过,皇姐你也不用急,谢卿家明日进宫复旨,你就可以见到他了。这是七弟锦渊,刚刚从东山皇陵拜谒回来,说起来你们也是好久没见了吧。”
她这才看见,锦瓯身后白纱素袍的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宇清秀,胸前蟒绣团纹显露了他王爵的身份。
一时间,夜宴只是觉得他瞧上去十分的眼善,只不曾忆起是在哪里见过,也不觉失礼,直视着那一双明净黑乌的眼睛,兀自出神。
“锦渊见过皇姐。”
从容不迫地瞧着夜宴,英俊的面庞上流露出凛冽神气,有着叫人不能置疑的笃定与坚毅。
“王弟一路辛苦了。”
“哪里,锦渊毕竟是晚了一步,本已为可以见到父皇最后一面,却没料到父皇已经下葬了。”
他的眼下有着隐约疲倦的影子,唇角轻勾着的笑意却令双眉间的纵纹,深得令人胆寒的触目。
“镜安夏季酷暑,比不得北方清寒,无奈只有早些下葬。”
她他终于没有回避他可称逼视的眼光,坦然相对,眉宇间浮起悲伤而无奈的神色。
锦渊一时语塞。那长长刘海下的重瞳一瞬的波光,潋滟而清冽,竟然令他心生畏惧。
“到底是皇姐细心,想得周到。”
树荫粼粼地映在福王脸上,摇曳不定的光影衬得锦渊的目光,炯炯且若有所思。
一时间三人中一片深沉的静寂,连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皆清晰可辨,压迫得周遭的人难以呼吸。
“皇上。”
宫人上前低声地提醒。
“对了,朕在御花园设宴为七弟接风洗尘,皇姐你……”
“夜宴就不打扰皇上和王弟,先行告退了。”
她开合了精致的红唇,那微翘的唇角,无论怎样看起来,都有一些跋扈的嚣张。
说完后又是一揖,便步履轻盈地离去。
看着夜宴飘然行去的背影消失于回廊拐角,锦瓯美丽唇边扬起,面上如常淡笑。
“那王弟,我们走吧。”
“皇兄先请。”
温煦的嗓音果决而谦恭的响起,却并没有传达到那明亮如星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