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新政(三)(1 / 2)

普天之下 肖申克117 2399 字 5个月前

赵诚辞别了行秀禅师,离开了戒坛寺。

街上仍是人头攒动,秋末正是四方货物涌入街市的时候。只是大战刚过,外地的宾客还少,那些留着长须带着缠头的西域商人们大多是因战火而滞留在此的人。中兴府此时街头的情景,比赵诚刚凯旋归来时则要兴盛得多,百姓脸上也多了一份安祥之意。

赵诚此次只是微服私服,只因不想兴师动众地出宫,引起不必要的扰民。亲衞军曹纲们却不这么想,因为不清道回避,与百姓混在街市上,他们无疑更要小心。众亲衞们纷纷扮作商贾、小贩、苦力、杂役和闲人护衞在侧,部分人则身着禁军的制服挂职着腰牌。即便他们分成明暗两伙,这么一大帮佩刀挽弓之人骑马走在街上也总会引人注目。

只不过没有人会想到是秦王和他的妻小坐在当中的一辆马车上,以为又是哪一位外地的大臣回京。赵诚没有骑马,为了不给亲衞们增加麻烦,和王后梁诗若及王子赵松坐在一辆刷着黑漆用精钢制成的马车上。女官柳玉儿只好步行跟在后面,倒是吸引了路人的大部分注意力。

马车行在街上,总会因为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或者骑马人,而不得不避让。只不过那些迎面而来的见赵诚一帮人人多势众,面色不善,个个虎背熊腰,眼中透着狠意,心裏发虚而不得不主动远远地避开。

“看来得立法,骑马、骑驴或乘马车、牛车,行在街上只能从街道的右手处行走,如此一来,行人各行其道,不致冲撞纠纷,道路又畅通无阻。”赵诚心有所感地说道,“我中兴府的街道比汴梁或是杭州还是窄了些。”

“朝廷管得是军国大事,还会为这种小事情立法?”梁诗若轻笑道,“臣妾只听过官军民不能市中纵马的,恐伤了旁人,却不曾听说过只能行在右边。夫君若是将心思全放在这些事情上,怕也有些过了?”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嘛。只要时间长了,人人都会约以俗成,不守规反倒不自在。譬如咱们汉人吃饭用筷子,可许多山里的蕃人们却用不惯筷子,没有见过世面的却以为咱们汉人滑稽可笑。那些常年来往于东西方的西域商人,在东方诸地下馆子,不都是人人用筷子?倒不觉得有多么不便和可笑。”赵诚道,“若若以为这是小事,我却认为这也是大事,人人循规行事,也会少生不必要的事端,国家即是一个个小家组成,军国大事也即是种种小事累积而成,聚少成多嘛。就好比在昊王渠边种树,朝廷律法倒是定了规,凡是看管不力的,失了树木,彼处的渠道就容易被损坏,如今百姓已经都知道,毁了树木是要法办的。嵬名氏定的律法倒有不少可取之处,只是从今日看,天盛年间的律法已经过时了,是到了该修订真正属于我大秦国法典的时候了!”

“夫君身系万千子民,一言一行皆无小事,臣妾一妇道人家不知深浅,倒令夫君责怪了。”梁诗若略表欠意道,她没想丈夫会说出这么一堆来,令她无法辩驳。

“嗯?”赵诚汗颜,猛拍了一下脑袋,“我倒是忘了,今天咱们一家是来烧香的,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要谈也是跟宰相们谈。当国王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尤其是想当一个有为之君。”

“夫君出征为国为民出生入死,这回到了京师,也是天天勤政处理国家大事,千万不可太劳累了才是,不如令大臣们多分担一些。”梁诗若爱惜地理了理丈夫有些凌乱的发带,“臣妾只愿照料好松儿,不让夫君分心。”

梁诗若的眼中饱含着一往情深,在她的眼里,赵诚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她从来就没有告诉赵诚她在佛前到底许下什么愿望,当她跪在佛像面前,与天底下最寻常的女子没有任何区别。

赵松正处于玩耍好动的年纪,他趴在车窗口,拼命地伸出头来往外观望,看到新奇的东西总要大呼小叫一番。

“松儿生在我家,真是不幸也!”赵诚忽然说道。

握在赵诚手中柔软的手抽了出去,赵诚这毫无来由不清不楚的话,令梁诗若很不满:“夫君这说的是什么糊话?”

“若若不要想错了。”赵诚道,“我只以为寻常人家像松儿这个年纪的童子,即便是已经开始读书,但玩耍的机会总会多一些。咱们松儿现在可没机会想出宫就出宫。我要他骑马射箭,强身健体,你又要天天让他读两个时辰的书,还要学棋琴书画,一个不能少。小小年纪岂不可怜得慌?”

“夫君莫要怪臣妾。松儿虽聪颖,但他若是从小不努力,将来怕是不及夫君百分之一高明?”梁诗若道。

她的语气坚决无比,也是因为望子成龙的心理使然,赵诚很显然与她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的看法,他也想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只不过在赵诚看来还有的是时间施加自己的影响。

大概是管教得较多的缘故,那赵松在母亲梁诗若的面前,有些害怕,在父亲赵诚面前倒有些放松。

“松儿将来长大成人,想做什么营生?”赵诚故意问道。

“父王,孩儿想象您那样领着千军万马,纵横天下!”赵松回过头来说道。梁诗若听了有些高兴。

“松儿这话虽听上去挺有志气,可是这天下其实大得很,从东到西,千山万岭,有无数的国家,岂能真正做到纵横天下?”赵诚道,“领兵十万那也算不得什么好本领,若是能够运筹帷幄,却能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才算得上好本领。为父若是不须亲自领兵征伐,可不愿再去吃那行军干粮。”

“父王曾说这地是圆的,孩儿若是一直往北走,岂不是总有一天会从南边回宫?天下也不大。”赵松却反驳道。

赵诚这一次被驳得哑口无言。车外忽然传来曹纲的一声暴喝:

“什么人?”

一阵钢刀出鞘和人马缭乱脚步的嘈杂声。

赵诚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衝着外面问道:“曹纲,什么事情?”

“回主人,有人跪在前面挡着道。”曹纲回道。

赵诚放下心来,他可不想自己难得有空出宫一趟,发散发散一下被公务缠身的郁闷心情,却碰上什么刺客之类,或者拦驾告状的事情。透过车窗,赵诚发现已经抵达到了御街口,便推开车门,跳到了地上。

前面数十步远处,有一个身着儒衫的人正十分谦卑地伏在地上,前低后高,以致于赵诚先看到的是他的臀部,那儒生捧着一幅卷轴。

亲衞军早就因为发现了这个迎面走来的人,这人却直直地走来,扑腾地伏在地上,数营各有打扮的亲衞军立刻围住了,将整条大街堵了起来。那些在外面的路人虽发现异样,却隔着重重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儒生发现面前出现了异样,低着头,口中却高呼道:“贺兰书院斡国铨拜见国主圣驾!”

这斡国铨的便是外号“斡三半”的贺兰书院学生,今日本在戒坛寺前卖画赚点零花钱,卖得却是佛像画,挣的是那些香客的钱。偶然看到微服的秦王正往寺里进,那主持行秀禅师在寺庙门口亲自迎接。斡三半是见过赵诚的,尽管每次都离得很远。

他便计上心来,连忙收了摊子,急忙奔回书院寝室,取了那幅“秦王凯旋图”来,等在赵诚回宫必经的御街口,将自己的画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