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之畔,伊阙镇残破不堪的屋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座早在十年前就因战火破坏而不得不放弃的小镇,只留下一些断垣残壁与遍地的瓦砾,让外人大致了解它曾经拥有的规模。萧不离和他的部将孙虎及部分亲衞暂时在此休憩。
泰安十年的冬天奇冷无比,这对金军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好像是配合秦军的进攻,这两日简直是滴水成冰。即便是习惯于冷酷条件下作战的萧不离等人,也因为弓弦冻得僵硬,而大受影响。连续半月的穿插、迂回、追击与作战,虽然顺利,但河东军将士仍感到十分辛苦,一停下来,汗湿了的贴身衣物经风一吹,就让人冷得咬紧牙关。
萧不离找了一处土围子,命人点火取暖,身旁不远处正堆着无数的金军的兵甲,成了数座名副其实的兵甲之山。
他取来一块被冻得如铁疙瘩一般的馒头,用一支箭插着,放在火苗旁烘烤。那馒头很快变由嫩黄变成金黄,发出勾人的香味,引人食欲大增,尤其对于已经一天没进食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萧不离的舌头自动分泌着唾液,他正要将馒头取下来享用,从旁边冷不丁地伸出一只肮脏的大手,将馒头夺了去。不料,馒头被烤得太烫,那个抢夺者被烫得大叫了起来。
“让你抢,烫死你活该!”萧不离笑骂道。
“刀箭无眼,至少能当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孙虎大大咧咧地回道。他将萧不离亲手烘烤的馒头夺了去,当作自己的战利品,还振振有词。
“哈哈,那你就吃吧,早吃饱早去投胎!”萧不离笑着道。他又取来一个冷馒头,旁若无人地继续放到火堆旁烘烤。
孙虎三下五除二,将战利品消灭掉,胡须上沾着不少面屑,肚子里有了食物,立刻就恢复了不少力气。萧不离忽然闻到一股臭味,比夏天战场之上的尸臭还要令他感到恶心,原来孙虎正将自己的靴子脱下,他那双大脚爱出汗,并且奇臭无比,旁边的军士全跳了起来,躲得远远。
孙虎一边翻出羊皮垫,连同自己的臭脚凑近火堆旁边烤,袜子上很快就蒸出汗气,他甚至还将自己接触过臭鞋垫的手放在鼻尖下闻了一闻,大概是脚上传来的温暖,让他感觉十分惬意。
“老孙,你好歹也是有少将军衔的人,至少也相当于文职的知府大人,当着大家的面,你就不能检点一些?”萧不离跳到了上风口。
“检点?元帅,我老孙就是一个粗人,可不是会念几首酸诗的周秀才,咱能读懂军令就行,又不想考文状元,哪能那么多讲究?我老孙忠君爱国,遵纪守法,不偷不抢,不克扣粮饷,不虐杀战俘,不入百姓私宅,又能团结兄弟,英勇作战。上对得起国主与您,下对得起部下袍泽,还有三个儿子也都请了秀才教授,有吃有穿,我也尽了当父亲的责任。中间也给七十岁老父娶了两房小妾,尽了孝道。我哪里不检点了?”孙虎头也没抬。周秀才名叫周鹏,是萧不离的另一位老部下。
萧不离闻言只得摇了摇头,在这种事情上,他也拿孙虎没办法,人家都承认自己是大老粗,又不是周秀才,况且军法上也没规定不准人将臭脚拿出来展览。
“那你就烤吧,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万一要是烤成了猪蹄那就不好了!”萧不离骂道,惹不起躲得起,他命部下又另起一堆火。
“孙将军,您真给令尊娶了俩小妾?怕是光能看吧?”有小校开玩笑道。
“哼,你管得着吗?”孙虎瞪了那人一眼道。
一匹轻骑从东边疾驰而来,骑者未等战马停稳,就从马背上飞快地跳下。
“报元帅,山西军田元帅在临汝镇遇到大批敌军阻击,田元帅称他无法凭一己之力吃下,请求我军支援!”信使禀报道。
“敌军大约有多少人?哪路人马?”萧不离问道。
“情况不明,据推测,应该是汝州本地的人马加上从黄河奔逃至汝州溃兵,人数极多。周将军已经率一团去支援了!”信使回道。
“告诉周鹏,本帅马上就发兵去助战。”萧不离命道。
信使立刻转身告辞。孙虎已经飞快地穿上了靴子,就等萧不离命令。
“命令各部向临汝及汝河一带急进,不得有误!”萧不离命道,十多位传令兵立刻领命而去。
临汝镇是汝河外的一个小镇,是汝州北的一个门户,当萧不离将本部人马召集并驰至该镇时,远远就听到前面的厮杀声。萧不离暂时按兵不动,寻了一处高地,举起千里眼观望,只见镇外双方已经开始厮杀,旗帜往来平治,战鼓雷动,那金军表现出了旺盛的斗志,令萧不离自入河南以来,第一次感到意外。
“元帅,不如我军暂时不动,待双方激战疲惫,我部人马绕到身后,杀金军一个措手不及。”孙虎道。
“好,你们暂且藏在此处,本帅带着一营亲衞去前面给田元帅及周秀才鼓劲。”萧不离当即接受,“一旦我的帅旗升起,你部加上我的亲衞团就从左翼杀将过去,一战而下。”
“是!”孙虎及众校官应道。
萧不离立刻带着不足百人的亲衞,往前方奔去。田雄正满头大汗地呼喝着,此前他的前锋在此遇挫,损失不小,自过黄河以来,作战极为顺利,追着金军长途奔跑,不料在进入汝州地界,就遇上了早就有所准备的金军一次漂亮的伏击,令他一时接受不了。
“田元帅勿急,敌军虽然战意高涨,但不过是回光返照,不如让儿郎们暂时停止攻击,待我河东军来援。”周鹏在旁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