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朝天子(一)(1 / 2)

普天之下 肖申克117 2064 字 4个月前

每一次大战,总要经过一个由乱到治的过程,这样的过程赵诚已经经历过数次。如郊外的野草,一岁一枯荣,岁岁不息。

河南方下,赵诚暂驻洛阳。他自襄阳北返,令远在中兴府的大臣们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又忙着递表章奏疏,要将赵诚正式推上帝位,君临天下。洛阳经过郭德海一年的治理与恢复,也有了几份气象,但放眼整个河南,了无人烟的地方比比皆是。这片富饶的土地,已经伤痕累累。

至少刀兵之祸暂时结束了,那些逃亡河北、河东、山东的百姓也陆续返回,开始接受一个新的王朝统治,对于他们来说,新皇帝姓谁名甚并不重要。唯有那些出身女真之人,纷纷改姓换名,当了顺民,除了这个出身,他们与其他人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战争中的俘虏,被安排整治城池、修建沟渠,运送军粮,流民亦是如此安排,算是以工代赈。山东李璮死于汴梁城外,他这一死,树倒猢狲散,山东十余州纷纷改旗易帜,向赵诚投诚,这倒省了他不少事情。益都的大大小小的武人被他授了一堆爵位,解除了兵权,军士被解散,落籍为民,相当部分人被迁到河南居住,减少作乱的隐患,也可以充实河南户口,恢复农桑。

洛阳者,天地之中,中原之粹也。

这座城市曾数次为王朝之都,自周平王迁都洛阳始,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武周、南唐等各朝都曾先后建都于此。它与汴梁一样,总是给人以威压的感觉。不过,这座帝王之城,如今已经臣服在赵诚的脚下,并且已经苍老不堪。它再次焕然一新,恢复它作为帝都气象,恐怕还要等一些年才成。

洛河外,赵诚站到了他曾经站过的地方,远眺洛河桥。夏日的日落时分,河面上的凉风习习,令人舒适。何进、郭德海二人陪着赵诚在洛河边散步。三人走在前头,有说有笑,看着西山落日,还有那泛着金光的河面,心情极是不错。

信使自洛阳城的方向急奔而来,将一封急报送到赵诚面前,赵诚拆开奏章,面色一变,这封急报破坏了赵诚此时闲云野鹤般的好心情。他的目光在亲衞军寻找着。

“汪忠臣!”赵诚高声唤道。

“属下在!”汪忠臣远远地跑了过来,以为秦王要吩咐自己担当重任,极为兴奋。

“令尊……”赵诚面露悲意。

“家父?”汪忠臣见赵诚的神色,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他的弟弟汪德臣是亲衞军中都尉,另一弟良臣因为是赵松的玩伴,也都在身边,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令尊在仙人关外军中病逝了。”赵诚轻声说道。

泰安十二年夏五月初,陇西副总管汪世显在仙人关外军中病逝,此前汪世显是抱病急攻七方关、仙人关与武休关,威胁蜀地宋军。

汪氏三兄弟闻言,立刻抱头痛哭起来。

“汪副总管于国有大功,孤遗憾未能再见一面。今尔等身为人子,应亲自去父亲灵前祭拜尽孝才是。”赵诚道,“论功,孤追赠汪世显其为陇西公,谥义武。孤还要让贺兰书院刘明远给令尊撰碑文,以记录令尊功绩,让后人评说。”

“谢国主!”汪忠臣流着眼泪道。

赵诚看了看赵松道:“我儿如今已经长大,虽仍年少,但应独当一面,替孤去秦州吊唁一番,表彰陇西公之事迹,让英灵风范长存于世!”

“是,父王!”赵松点头道。

“至于陇西公之职位,就由汪忠臣袭其职。”赵诚亲自将汪忠臣扶起道,“望你不要辱没了令尊在陇右的名声。”

“国主放心,臣不敢有负重托。”汪忠臣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再一次叩拜谢恩。

“去吧!”赵诚挥了挥手,让汪氏三人立刻上路。

何进望着汪氏及赵松远去的背影,若有感伤地说道:“陇西公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对国主感激不尽。他以巩昌降于国主,一转眼就是十多年,若不是国主知人善用,不计前嫌,恐怕死时就不会有如此荣耀。”

“国主胸怀坦荡,从不视归附者有亲疏,一旦归附,即视之为臣子。陇西公自不必说,臣亦是如此,近者河北群豪,哪个不是如此?”郭德海亦道。

“二位不必如此说,孤能有今日,绝非一己之功也。”赵诚道,“别人待孤为君,孤必视其为臣。换名话说,臣似臣,君如君也!孤若无一国之君的模样,何必苛求臣有臣子之心?”

帝王将相其实是一体的,赵诚首先对自己严格要求,这才能积聚一大批贤臣良将为自己效命,若非如此,他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有明君,大概才会有真正能够发挥所长的贤臣良将;也只有拥有一批贤臣良将,才能让明君得偿所愿,成就一番事业来。

郭德海说他不视臣子有亲疏远近,这有些过誉了。在赵诚的心中,那汪世显远也不过是金国的边陲守将,只是不得不降于他,赵诚不会因为他是不得不降而低看一等,但汪世显在他的心中绝不会跟何进等人一样重要。凡是真心臣服于他的,赵诚也有足够地胸怀去包容,决不会漠视臣子的功劳,这在别人看来这值得赞誉,在赵诚看来,却是理所当然。所以河北曾经拥兵自重的豪强们,短短几年已经无人再敢违背他的旨意。

“国主圣明!”何、郭二人果然齐声说道。

“孤今年三十有七,虽然正值壮年,然孤这一生恐怕总是与征战脱不了干系。”赵诚道,“人总有一死,史迁说,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孤但求此生不虚度年华,譬如耶律晋卿,能有一番事业者,也不过这十余年。”

“臣若不是幸遇上国主,怕也不过是一孤魂野鬼。”何进自嘲道。回想往事,何进思潮起伏,他认识并跟随赵诚业已二十余年,何曾想过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与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