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疲惫不堪的军队将雪山抛在了身后,突然出现在热振寺的周围。
一场盛大的法事骤然停止,僧侣们惊恐地躲入寺中,贵人们匆忙地召集衞队,信众则惊恐地四处奔散。吐蕃这座最着名寺庙的名字,是“根除一切烦恼,持续到超脱轮回三界为止”之意。那支疲惫不堪的军队,似乎在瞬间恢复了气力,忘记了满身疲惫与征途的艰辛,从长满松柏的山坡上冲下。
一场一边倒的杀戮立刻开始。一个时辰之后,热振寺在大火中焚毁,五百余僧人死于这场大火之中,而那些侥幸从寺内逃出的,又面临着刀箭的洗礼。
罗志注视着燃烧中的热振寺,冷酷地问他的向导:
“此地离逻些城还有多远?”
“回元帅,还有五百里!”吐蕃向导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泰安十四年春,罗志率两万部下从西宁州出发,经青海南的日月山口,直趋黄河源头,抵达柏海(即今扎陵湖和鄂陵湖),再翻越大雪山,来到这裏。这是唐时文成公主曾经走过的道路,不过大秦帝国的元帅罗志带来的却不光是和平的讯息。
“和平永远需要武力为后盾!”罗志铭记着皇帝的话,那时他赴洛阳参加赵诚龙袍加身的大典。
“听说噶当派的教主,曾对天发誓绝不会遵从吾皇的号令,这就是下场!”罗志骑着马来到俘虏们的面前,高声说道。通译连忙亦步亦趋地翻成吐蕃语。
这裏的天空晴朗无云,碧天如同水洗过一般,晶莹剔透,而秦军的刀箭则反射着慑人的光芒。俘虏们跪在地上,面无血色地看着让他们毫无反之力的军队。
“从裏面挑出十个有身份的人,让他们到本帅面前听令!”罗志命道。
向导与部下们,从俘虏中挑出一些贵族与僧侣,带到罗志的面前。罗志说道:“吾皇听说萨迦·班智达法师在你们吐蕃人当中颇有威望,故吾皇有旨,命他赴凉州觐见吾皇,不得有误,否则今日之祸将是全体吐蕃人的明日!”
“是!”这些俘虏们如释重负,立刻接了罗志的命令,一边奔逃而去,一边将可怕的消息传播四方。
而与此同时,隶属于陇右军的汪忠臣汪显臣二兄弟率领一万轻骑,在临洮吐蕃降将赵阿哥潘的带领下,经川西北汉、吐蕃、浑、羌等聚居区大草原,短暂休息后翻越重重大山与河流,大小战三十余次,斩首三千有余,前锋已经逼近逻些城。他们与罗志会合后,在一年之内征服了吐蕃所有的王城,宣示着大秦国的威力。
这一年,吐蕃各部的教主、土司与贵族们都在讨论着他们所面临的生死考验,东方新兴帝国的刀终于向他们举了起来,尽管他们早就有此预感。萨迦派高僧萨迦·班智达作为各方势力的代表,带着他的年幼的侄子八思巴踏上了求和的道路。
……
凉州城外,白麦已枯。
一支五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平治在官道上,两边的麦子在风的吹拂下闪动着波浪,一圈又一圈,夸耀着这一年将会有一个好收成。队伍当中十余面绣着蟠龙的玄黄大旗迎风飘扬,这种旗帜表面皇帝御驾亲至,这条平坦宽阔的官道上数队自西而来的商队见此,纷纷跪在路边,口中高呼:
桃花石汗万岁!
再一次来到这片熟悉的土地,赵诚的心情再一次晴朗起来。当他初登大宝时,他既面临着河南百废待举,又接连失去了两位忠诚的臣子,令他一直难以忘怀。皇帝的权力无边,然而却无法挽回两位臣子的生命,赵诚认为是因为自己称帝才导致梁文与耶律楚材撑不下去的。
梁文原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或许没有赵诚,他不是死于战乱,就是死了孤苦伶仃。身处乱世,一个人的生命实在卑微,尤其对于一个失去子女的老人而言。幸运的是,在他曾经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女儿,一个他曾抛弃的女儿,这给了他生活下去的全部意义,让他享受了他原本认为早已经失去的天伦之乐。所以,梁文是含笑而逝的,没有任何牵挂,谥文靖。而耶律楚材却有些遗憾,他遗憾他的生命过于短暂,不能继续致君尧舜,但他仍带着骄傲而逝,因为皇帝亲自陪他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去年夏,追赠耶律楚材东丹王,谥文正,诏耶律铸扶棺北上,葬于瓮山泊畔。又命刘翼、元好问等撰碑文十余篇,以纪念其功勋。
赵诚是皇帝,他不属于洛阳城内那布局狭小的皇宫,也不属于连篇累牍的奏折,更不喜欢流连于床榻男女欢好之中。他喜欢纵横驰骋,更喜欢领略自己万里江山的雄浑壮美,如农夫巡视自己的田地,如牧民巡视自己的牧场。
茫茫古道,早已经不是赵诚印象中的那个贫瘠、混乱与仇杀交织在一起的古道,络绎不绝的是东西方做着发财梦想的商旅,河流中流淌着的是金子般的色彩。此时已经是他登基为帝后的第三年,来到这远离中原的地方,可以看到帝国的兴盛。
“陛下,您的臣民自洛阳始,出潼关,过陕西、陇右,历青唐,过葱岭,道路通畅,可直达西方,不虞有盗匪之祸也。”衞慕夸耀地说道,“每年朝廷仅关税所得就不下两千万贯。”
“这全赖戍边将士之功!”赵诚笑道,“都说边关苦寒,朕当然知晓。西壁辉与罗志二人,为国驻守边疆十余年,立功无数,方保国家周全、商旅兴盛。他们嚷着要与内地换防呢。”
“陛下有何旨意?”衞慕问道,“只要您下了旨意,谁敢不从?”
“换是要换的,春风不度玉门关,朕不可让将士们寒了心。”赵诚道,“原本朕曾答应过,五年一换,实际却总是不成,朕委屈他们了。”
“陛下言重了。”衞慕道,“您的将士们虽然受了不少苦,然而皇恩浩荡,宇内何处不至?今吐蕃绝域朝廷法令之外,我等厉兵秣马,正准备为陛下取来。”
正说话间,远处奔来一队骑军,在赵诚随驾军队的外围停了下来。不久,领头的四人远远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徒步奔到赵诚面前,扑通跪拜在地:
“臣西凉军罗志参见吾皇万岁!”
“臣安西军西壁辉参见吾皇万岁!”
“臣陇右军汪忠臣、汪显臣参见吾皇万岁!”
来人正是安西军西壁辉、西凉军主帅罗志及汪氏兄弟,正满怀喜悦地抬头注视着自己的君王。
“四位请起!”赵诚亲自将他们四人一一搀扶起来,打量了一下众人的面色,欣喜地说道,“呵呵,瞧诸位的气色,还不错。罗志经略吐蕃,打出了我军的威风,汪氏兄弟不畏山高路险,提军迂回,功劳卓着。西壁这些年驻守国朝最偏远的西方,令西人不敢东窥。”
“陛下期望,我等不敢相忘!”众将答道。
罗志又笑道:“早就从军报中得知陛下要亲来,臣早早就派人在路上守着,一看到陛下的车马,就立刻与西壁兄弟奔来面圣。”
“西壁来凉州多少时日了?”赵诚问道。
“回陛下,臣三天前来到此地,被罗兄灌醉不下三次。”西壁辉回道,他的脸因常年暴露于烈风骄阳之中,而变得粗糙黑红,目光却是坚定不移,闪动着对自己君王无比忠诚的色彩。
“哈哈,这是因为你酒量太差的缘故!”罗志打趣道,“我可没灌你!”
“罗兄喝酒耍赖。”西壁辉抱怨道。
他们二人见到赵诚,十分兴奋,相互拆台打趣。赵诚待他们二人消停了,便问道:“那萨班可还在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