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这一鼓作气的第一波冲击如潮水拍在岸上之后, 摩洪联军的带兵将领才骤然发现——燕家军的帐篷, 全是空的!那远远地看到的在帐篷间值岗放哨的士兵, 全是假的!
——上当了!上了燕子忱那老狐狸的当了!
摩洪将领惊呼不妙, 忙下令全军回转——那燕子忱怕不是已抄道也去偷袭摩洪的大营了?!
这道撤令还未及传散开去, 就见一名己方斥候一身血地踉跄过来:“敌方大军……包围……大营……”一口气没喘上来, 就直接死在了地上。
“疾回——回大营——全速疾回——”将领一厢施令一厢带兵回赶, 心中着紧地算计。
燕家军统共才有十万兵,而摩洪联军却有三十万众,这次夜袭, 总共派了十五万兵出来,还有十五万镇守大营。
十五比十,就算燕子忱搞偷袭, 兵力也在弱势, 更何况摩洪联军为了今夜的突袭,早便进入了战斗准备阶段, 燕子忱的兵到了大营也难以偷袭得手。
退一万步说, 就算燕子忱仗打得好, 以十敌十五仍能占据上风,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可能把摩洪大营的兵悉数干掉, 只要大营的兵再多撑几刻,等他们这些人赶回去相救, 燕家军就必败无疑!
燕子忱啊燕子忱,这一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将自家全部的兵力都带去搞偷袭, 却未料等我方来一个回马枪,正能将你们包夹起来,杀一个瓮中捉鳖,片甲不留!
……
“我就觉得啊,论起脏心烂肺来,武珽那小子也不是咱老大的对手。”卢鼎同几个前紫阳队的队友道。
几个人正摸黑躲在一座四层楼高的岩山后头,目送着那乌泱泱往回赶的摩洪联军闲聊。
“还用你说,心不脏能把敌军玩儿得跟狗似的来回蹿?”杜归远动动大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藏着。
“老大真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丁翡夸赞,“连摩洪联军不按战书约定行事搞夜袭的损招都提前料到了,不愧是差点做了我岳丈的人啊!”
“……你能要点儿脸吗?”大家道。
“你们说,这一次燕七小姐会来吗?”丁翡问。
“打仗呢,人来这儿干嘛。”杜归远道。
“再说人现在是元夫人了,不是燕家七小姐了。”卢鼎叹着,语气十分遗憾,“孩子都生俩了,这要是没生,说不定我还有机会……”
“……你能要点儿脸吗?”大家道。
“老大这一计真是妙,”江副队把话题带回眼前,望着那十来万正狂奔着回撤的敌军,“这伙人夜赶百十里过来,现在又夜奔百十里回去,消耗了体力不说,人心也得浮动难安,到了明儿天亮都未必能缓得过来。”
摩洪两国常年杀伐,积累了无数战斗经验,这一点没错,可他们错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燕子忱。
燕子忱是谁啊?打了小半辈子仗,从无败绩,又混了小半辈子朝堂,什么云谲波诡的人心争斗没经历过?
论起耍滑使诈,燕子忱比起他哥燕子恪也毫不逊色。
都说擒贼先擒王,可有时候,一个战地斥候的作用也不亚于一名军队首领。
战地斥候,除了侦察敌情、打探敌军消息、勘探地理环境等等的任务之外,还要负责安静地解决敌方岗哨,偷偷地潜入敌后,盗取重要的文件或刺杀敌人首领等要务。
当然,敌军首领的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取到的,斥候更多的作用都在侦察和传递消息上了。
摩洪联军要与燕家军开战,又怎么可能不放斥候出来。
燕子忱正是在这一点上小作文章,一入夜便派了丁翡的大哥丁卯,带着几名军中的轻功好手,悄悄奔去敌军营盘外潜伏起来。
瞅着敌军搞夜袭的队伍出门,一路在附近暗中跟随,待距离燕家军的假营盘不远时,趁敌不察,掳出个敌方斥候来,带去背人处打个半死。
而后再假作“以为斥候已死”,放松警惕,“无意中透露”了几句什么“大军已悄悄包抄摩洪联军大营”之类的话,最后丢下装死的斥候,远远地藏在暗处。
待这斥候半死不活地爬起来,跑到敌军首领前报信后,丁卯几人才圆满完成任务地撤了回来。
那斥候已是就差一口气儿的人了,根本来不及多想,就算是想到了,那一口气儿也没法子支撑着他再多说几句,断断续续的两三句话,配合上燕子忱留在那儿的假营盘,让来偷袭的摩洪联军不敢再冒险。
燕子忱几乎未消耗一兵一卒,就把十五万摩洪联军耍得大半夜来回狂奔,虽然也没有让对方有什么人员损失,可这来回数百里的奔跑,也足以折损掉敌军不小的战力。
“然而这一仗仍是硬仗,”杜归远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毕竟是十万对三十万。”
“嘿!且等我把那塞图的狗头给砍下来,让大伙乐呵乐呵!”丁翡拍拍胸脯。
“走吧,回营,大军马上要开拔了。”卢鼎带着大家从岩山上下来。
岩山根儿的后头还藏着不少燕家军的人,都是领了燕子忱之命在这儿善后的。
众人小心地从岩山后头出来,在周围数里的范围内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摩洪联军留下的其他斥候,这才收队一起回了十数里开外的真正营盘。
黎明之前的天空,黑如墨染。
这个时候的人,身体最为困倦,意志最为松懈。
是绝佳的突袭之机!
燕子忱亲率的天.朝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不紧不慢地推进到距摩洪联军大营十里之外处,执戈以待。
大战,一触即发。
端木良领军的神箭营,在本次大战中担任先锋。
三千神箭手率先出击,于茫茫夜色中长距奔袭,当敌营出现在视野范围中时,敌方业已发现神箭营的行踪,一时敌营中号角声起,三十万大军立如烧开的滚水般汹涌沸腾了起来!
“听我号令,令出时再出手!”端木良这些年跟着燕子忱出生入死,早已可独当一面,此刻沉稳吩咐众手下,手中令旗高举,只待时机合适,便立即打响大战的第一炮。
端木良一双锐眼紧紧盯着前方敌军,十万对三十万,局势凶险异常,稍一判断失误,毕将葬送整个天.朝军士,万须谨慎。
——再等等——时机不到——时机还未到——再等片刻——再等——
——到了!
端木良手中令旗一挥,就在这短到令一众将士未及反应的电光火石间,忽从己方阵中飞出一道利箭,数百米开外直取敌军冲在最前方的将领!
——是谁?!
如此快的反应速度,如此势大力沉的箭势,如此自信霸道的气魄,如此——精准绝伦的箭法——正中那将领咽喉!
不——还没完——这一箭穿透了敌将咽喉之后还再继续向后疾飞,瞬间便又刺穿了一名敌军的胸脯,并最终深深钉入了其后第三名敌军的身体!
——何等惊人的力量!何等惊人的准星!何等惊人的计算!
端木良惊瞠着扭头寻找这一箭放出来的源头,却已被手下神箭营兄弟们向前冲出的身影遮挡住了视线。
他很确信,自己手下的这帮兄弟,虽然箭法都是上乘,却没有好到能射出刚才这样一箭的程度。
这样的箭法,除了自家老大和他的女儿女婿之外,能做到的大概只有萧家那位禁军总教头萧宸公子了。
可这几个人……老大还在后头带军,其他三个都在京中,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