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被樊嘉灌输了一通《欲|女经》之后,练钧如竟是哭笑不得,谁料到这位看似道貌岸然的周侯长子竟是一个如此好色的人物。除了心中大叹倒霉之外,他竟连借口都找不到,显然,樊嘉已是把他当作了同道中人。
由于众人是在宫中用了午膳方才告辞出来,练钧如又被樊嘉绊住,因此等到他醒悟过来晚上尚有长新君樊威慊的邀约时,已经是天色不早了。樊嘉却是不慌不忙,原来,今夜他也是座上嘉宾,不仅如此,樊威慊今次邀请的尽是国中权贵,连新晋封上大夫的孟明也不例外,更不用提上卿尹南这样的元老重臣了。
昨夜被母亲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后,樊嘉在外头便表现得和练钧如愈加亲厚,同乘一车尚且不算,就连下车时,他也不忘搀扶这个表弟一把。练钧如心知肚明对方的用意,面上便愈发坦然,仿佛这一双表兄弟真的就万分交情深厚。一见公子嘉,前来长新君府赴宴的不少权贵便纷纷围上来打招呼,在樊嘉的刻意介绍下,练钧如的身边也就呼啦啦地围了不少人,一时间,门口这块地方竟是热闹非凡。
突然,练钧如听到长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齐齐整整却又威势十足,不由转头望去。只见尽头处驰来十几骑,为首的人身穿黑色披风,内里却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身子如同钉子似的在马上一动不动,隔着几十丈之远,那眸子中的寒光却尽显无遗。他凝神细看,来人赫然就是当日胥方城外接驾的孟明,如今身居上大夫之位,正是人人议论纷纷的周国新贵。
那十几骑人马旋风般地卷到众人跟前,眼看就要撞上了目瞪口呆的人群时,为首孟明一声大喝,随即只听一阵高昂的嘶鸣声,那些骏马竟是神奇般地止住了步子。随着孟明翻身下马,一众护衞也都整齐划一地跃下马来,一个个都是气质彪悍,一看就是战场中滚打过的人物。这周国之中崇尚气度威仪,因此别的权贵都是乘坐马车,谁想孟明和属下竟策马而来,一时令众人全都惊得呆了。
“臣孟明参见嘉公子,参见兴平君殿下!”孟明旁若无人地从人群中穿过,这才再樊嘉面前停下脚步,躬身一揖道。“想不到长新君盛宴尚且能惊动二位贵人,真是好大的体面!”他说着又瞥了一眼练钧如身后的四国贵胄,含笑一一打了招呼。
樊嘉深知孟明的为人秉性,哪会计较他言语中的些许不敬,笑吟吟地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孟大人不是也前来赴宴了么,何必多此一问?你和五叔都是周国的肱骨之臣,须得精诚合力才是。”他仿佛不欲在人前和孟明过于多话,竟是大笑一阵便当先进了大门。趁着那一瞬间的空暇,练钧如却是上下又仔细打量了孟明一番,不过回丰都一月不到的功夫,此人的气度竟和当日完全不同,看来确实值得注意。
见孟明且行且走应付着一众朝臣,练钧如不由起了兴致,放慢了脚下地步子,只是饶有兴味地看他敷衍。果然,孟明毕竟是领兵为将的人,当初在丰都中被权贵排挤,此刻哪里耐烦多看众人的丑恶嘴脸,不多时就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自顾自地在院子一角站定,脸色不屑地打量着络绎不绝的宾客。
“孟大人新晋上大夫,为何不在这些宾客中多多周旋一阵?”练钧如见闲杂人等都已散去,本来在他身侧的斗昌等人也都忙着在人群中敷衍,只有严修三人紧随其后,不由走近几步,意图和这位周国新贵搭上关系,“当日丰都城门接驾之时,孟大人便好似和长新君大人有些隔阂,须知将相和才是国之大计,难道孟大人想要辜负君侯的一片苦心么?”
孟明愕然转头,见练钧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烦躁之意。他出生世家年少得志,本来以为仕途将一帆风顺,谁知竟和周侯之弟长新君樊威慊始终不对眼,一来二去,不但被贬胥方,而且多年未曾回归都城,心中愤恨何止一星半点。“殿下出身宫闱,哪里知道我等困苦,算了,些许往事不说也罢。不过,还是要多谢殿下提醒了!”尽管看不起练钧如这个顶着兴平君名号的中州王子,但外在礼数孟明却不敢缺失,何况对方提醒得确实没错,这上大夫之名得来不易,他也不想再有什么闪失。
孟明不想找麻烦,却并不意味着旁人会放过他。尽管他新得周国宠信,但国中不服气的贵胄却依旧不少。只见一个二十几岁,面相阴骛,脚步轻浮的年轻人一步三摇地走近了孟明,语气讥诮地道:“想不到孟兄竟会赏光来赴长新君大人的盛宴,真是稀客啊!孟兄在胥方城蹉跎了十年岁月,如今应当知道仕途和义气孰轻孰重了吧?哈哈哈哈,少年得志莫轻狂,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孟兄如今应该已经分辨得出其中三味了!”
孟明本来就心绪不佳,若非属下苦苦相劝,他今夜无论如何都不会前来赴宴。虽然在边关磨练心境多年,但一进丰都这权贵圈子,他的心火却格外旺盛,此时一经撩拨,顿时怒火更甚。脸色一连数变之后,他的目光中一时尽是鄙夷不屑,“尹兄出身世家,想不到也会成为长新君大人的门下走狗,难道也是令尊尹大人的意思么?真是好笑,我孟明也曾经建功战场,你这个只知道躲在长辈荫庇下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话?难道长新君大人如今让你代言?”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竟是有心挑起争端的态势。
“你!……”尹姓年轻人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挥拳冲了上来,可凭着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又哪里是孟明的对手,一个来回便被击飞了出去,四脚朝天地落在了地上,模样极为狼狈不堪。练钧如心知不好,却想看看孟明如何面对之后的状况,因此只是上前一步并未说话。
“谁敢在本君府邸放肆!”随着一声大喝,此间的主人长新君终于现出了身影,而樊嘉也脸色铁青地紧随其后,显然心中不悦。樊威慊仍然一如既往地身着银袍,颌下胡须浓密,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原来是孟大人,怎么,在边关打仗习惯了,竟然在本君府邸上教训起人来了?咦,这不是尹大人的次子尹峰么,怎么也得罪了孟大人?”
不待孟明开口,地上的尹峰就恶人先告状道:“长新君大人,您须得为我做主!我只不过好心提点了孟大人几句,他便出口伤人,还出手教训,实在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樊嘉本以为孟明乃是父侯精心挑选,留给他将来使用的臣子,其人一定善于隐忍,谁料孟明竟会如此冲动。听了尹峰一番诉说之后,他只觉事情更加棘手,想要开口时却看见练钧如站在孟明身侧不远处,顿时有了主意。
“尹峰,这都是你的一家之言,不足以采信,本公子却不信孟大人会如此冲动。如弟,你刚才一直在此处,不若说一句公道话,究竟是何人挑衅在先?”他这句话说完,众人的目光立时集中在了练钧如身上。毕竟,顶着华王义子兴平君的名头,此时此刻,练钧如的一句话无异于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