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千里姻缘兜兜圈 梨魄 4346 字 1个月前

如果说陶苏方才只是无语,那么现在必然是满头黑线——他以为非主流只存在于“中二病”泛滥者中,没想到这姑娘二十好几,一样思维迥异常人。

陶苏伸出手,想敲一下她脑袋,终是收回了,他无奈感慨:“你的座右铭一定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口哨。

老姑娘眼前一亮,大声叹道,“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陶苏扶住额头,彻底囧了——

Oh my god!

别告诉我这丫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人说三年一代沟,他和黄小婉之间的代沟有这么深吗?

这姑娘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陶苏觉得作为小婉的房东,有义务帮小婉脱离错误的思想,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而帮助小婉的第一条,首先是要让她认识到要解决她结婚大计的第一步,不是搞定温妈妈,而是温卿之。

陶苏道:“温卿之不想娶你,但是当晚酒精刺|激到大脑的不负责求婚是他自己干下的戳事儿。温卿之是什么人?聪明,内敛。这种人,用网络术语来说,就是腹黑。他干了错事不想负责,又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自然要想一个万全之计。显然,温妈妈就是一枚很好的挡箭牌。这丫果然够狠,连他妈都设计。温妈妈在他的引导下,对你印象极差,给你各种下马威,你知难而退,自己提分手,他就不用负责。”

小婉摇头,道:“不会的……”

陶苏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有心娶你,就不会让你在他妈面前出这么大的篓子。你买静心口服液送给温妈的时候,温卿之显然看见了你买的东西。知子莫若母,同样,最了解温妈的就是温卿之。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别送这个?他故意的呢,就等着看你惹恼了温妈妈如何收场……紧接着,你嘴巴关不住话的毛病,所有人都知道。你讨厌什么喜欢什么都写在脸上!他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菜名,就是不告诉你那些菜名是温妈起的名儿,故意引着你往里跳,引着你踩老虎尾巴点燃炸药包……”

一点一滴,陶苏不动声色间,将小婉“买礼物”、“讽菜名”等所有的事情发展都解释的清楚明白。

小婉本来就不笨,对温卿之早有怀疑,却一直不愿意承认那些是温卿之的手段……在她的构想中,结婚,生子,分明已经那么近,那么美好。

可那些蒙胧的迷雾,在陶苏的分析下顿如阳光下的泡沫,一戳即碎。

小婉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来。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咖啡杯,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不外乎梦想在眼前,却其实水月镜花,不过是被人轻轻一碰,便幻化成波澜碎片,悄然消逝。

结婚,对别人而言那么简单的事情,对小婉而言恍如登天。

她只觉心口钝钝的疼,仿佛有人用未开锋的刀在心口一下下磨着,血肉淋漓间,温卿之清秀温雅的容颜跳入脑海。

记忆中,依然是那夜酒吧,自相亲以后,她听过最动人的一句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咬着下唇,闷闷的攥着拳,指甲掐入掌心,锋锐颤到心尖的痛。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没了吗?

别看陶苏不过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儿,眉眼清美间难脱稚气,说话行事却丁点儿没有分毫这个年龄的男孩应有的冲动。

小婉不说话,他便这么静默的看着她,等她想通想明白。

东方的天,已经露了微微的光。

一点儿月牙似的白,从天际尽头跃了出来,淡淡化开,浅浅晕染边角处像一把锋锐的小刀,划开极致的黑——霜色素若清雪,群青近乎丁香,层层递进的泼洒着晨霞,小区拢上了淡淡的晨爽。

一恍,都到六点多了。

小婉想了又想,困扰不堪,忧愤难平……头发抓的和鸟窝似的,小脸苦成了黄瓜,可怜兮兮的抬起茫然的大眼睛,瞅了瞅陶苏。

在陶苏想要说些什么时,一转脸,又看看看地板——

陶苏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忽然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陶苏以为她还有什么大决定了……就见她霍然起身,起身的瞬间,那就是无敌女金刚。可一转身,所有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空,肩膀又耷拉下去了。

老姑娘颓然的蹭了蹭地板,回屋,走到一半,她的胳膊倏的被人握住了。

分明沉默的陶苏,此刻却分外强硬的抓着她的胳膊,陶苏的黑眸在暗夜中闪闪发光,道:“你干嘛去?”

小婉道:“回去睡觉。”

陶苏挑眉:“然后?”

小婉意兴阑珊,恹恹道:“找王蓝,帮我安排第一百零九次相亲。”

就在小婉佝偻的小身影闪过玄关处,但听陶苏的声音幽冷似寒冬结冰的湖上那渺渺雾气,透着说不出的寒意。

陶苏双手环抱在胸,讽笑道:“黄小婉,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一百零八次相亲,次次滑铁卢惨败。”

这句话说的委实有点过火——

于小婉言,就好像一根针,狠狠刺进肉里。

小婉脸色刷的就变了。

“你才滑铁卢,下一个会更好,我这是在给自己更多的机会,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小婉恼羞成怒,愤然反驳。

陶苏这会儿反而不急了,大男孩托着白玉似的下颔,笑的一脸无邪,道:“刚才说温卿之是一个很好结婚对象的人,是你。如今知难而退,准备另觅良缘的人,也是你。小婉姐,你到底准备怎么玩呢?”

小婉道:“人家都要借别人的手除掉我了,我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还能怎么玩?不趁早闪人,那不是讨人厌吗?”

陶苏眼底掠过一抹狠色,道:“温卿之不仁,你自然可以不义。他这么对你,你就不想把场子找回来?”

这个可以有。

小婉眼前一亮,咬牙,磨刀霍霍,满脸杀气道:“我是想好了……夜黑风高,咱们蒙头盖脸,拖他到小巷子,然后照头猛打一顿?”

拳头素来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人施我一针,我回其一拳。

小婉捏着小拳头,很有范儿的意淫着温卿之被揍成猪头的惨样。

她想的眉飞色舞,陶苏额角划下三条黑线。

“砰。”

一个毛栗脆生生的在老姑娘的脑门落地开花,成功打碎她繁花似锦的美妙设想。

“喂,你干嘛?”

老姑娘捏着小拳头,恶狠狠的瞪着陶爷。

后者收回“施暴”的手,无奈道:“姐姐啊,你有点常识好不。且不说你能不能打过温卿之了,你觉得你打了人,能全身而退吗?”

小婉委屈:“意淫又不犯法。”

陶爷有点儿傻眼:“敢情您这都只是嘴上说说?”

小婉点点头,越发委屈:“他就住军区,老娘从小就怕警察。你觉得我敢去太岁头上动土吗?”

陶爷笑骂:“你就这点出息。”

小婉问:“要不还能怎样?”

陶苏黑眸闪动,笑着露出一口糯米似的小白牙,勾了勾手指,小婉乖乖附耳去听,当他的计划一点点儿说清楚,道明白,小婉彻底懵了,只觉似一道惊雷,毫无预警的霹上自己的脑门。

这天雷滚滚,电闪霹雳的……

听的小婉整个人都木了。

我了个去……

好,好阴险!

好,好……恶毒!

再看看陶苏,清秀美好的脸蛋上依然是那样纯洁无辜的可爱笑容,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小婉,分毫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小婉狠狠咽下一口气,就剩四字了:“还是你狠!”

陶苏的想法很简单。

为什么小婉相亲那么多次,却次次不成功?因为她从来都只是被动着接受人家对她的评价,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首先自己就把自己放置在一个极其弱势的地儿,等着人家来挑挑拣拣。

很多恨嫁而不得的老姑娘,其实都有小婉这样的心态。

事实上,她们的相亲对象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而她们,其实都是很好的女孩儿。

相亲会失败,不是因为她们不够好,而是对方的拒绝首先成为禁锢自己的一道锁。这道锁不解开,恐怕……纵使一百零八将变成五百罗汉、百万雄师,于恨嫁道路上的老姑娘们也不会有任何助益。

是以,扭转干坤的第一步,是主动争取。

主动,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

就像陶爷自己,他要追梦中的女神,虽然被小婉耽搁了一晚上,但人家就有百折不挠的精神——这边耽搁了飞机,那边立马网上定票。早十点的飞机,陶爷在这厢“教育”完小婉,拍拍屁股,幸福闪人。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这便是小婉当务之急,首要目的。

按照陶爷的计划,一步步来,虏获温卿之的“芳心”之后,再狠狠将温卿之甩掉,报这一箭之仇,简单,利落。

陶爷年岁不大,乱七八糟的突发奇想倒是层出不穷——

比如这边做点爱心便当啊,裏面掺和点巴豆,保证温少肠胃通畅,无比舒坦。又比如给藉着帮温少整理房间的借口,跑温少家里的卧室里放几枚图钉,让他体验体验什么是中医“针灸”。

小婉听了以后,只觉天雷滚滚。

陶爷是胡闹的人,人家是青春年少,快意江湖。可小婉好歹25岁了,虽然恨嫁的途中,出现了这样那样的种种问题,也闹了许多笑话,干了许多蠢事,但到底长着头脑不是拿来装豆腐的。

当陶爷拍屁股走人以后,她端着已凉的咖啡,静默的看着窗外茫茫一片冬日晨景。

天气尚凉,寒风透过玻璃窗丝丝传入室内,冻得小婉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听陶爷说“计划”的时候,小婉听得乐呵,可想一想,又回想这几年自己恨嫁种种,连自己的嘴角都禁不住翘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陶爷说的不错,她黄小婉并没那么不堪,何必把自己当成待价而沽的货物,等着人家来挑挑拣拣呢?

陶爷说的大错,生活中琐碎的事情那么多,为名、为利、为家人、为朋友……种种琐碎萦绕周遭,如何妥善为之都是天大的问题,何必还要斤斤计较。人施我一针,我还人一刀……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举动,实在可笑无聊。

既是如此,那么从温卿之一开始欺瞒真相来相亲,到他虚情假意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又至他藉着温妈妈来吓退自己……虽然的确做的不地道,但自己也没必要揪着不放锱铢必较。

心口处,钝钝的痛。

似有谁,用磨石不经意间蹭到了最柔软的一处。

小婉静默的喝了一口咖啡,冰凉的咖啡透着微微的苦涩,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小婉从小生活在单亲的家庭中,看见别人一家三口,可是自己的父亲……锒铛入狱也就罢了,早早就去世了。母亲又喜欢打麻将,除了把她交给保姆阿姨,给她足够的零花钱,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

小时候,小婉总觉得自己无论什么都做到最后,母亲就会和其他同学的妈妈一样喜欢自己。

她拼命的学习,考试从来第一,奖状一次不落……可母亲对这些不在意,一点儿也不在意。

满分的试卷被丢弃在地上,奖状被随手扔到了一边。

母亲依然和牌友们吞吐着云雾,肆意高声笑闹着,麻将撞击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仿佛在嘲笑她的努力如何的微不足道。

一次,两次……一年,两年。

渐渐的,小婉长大了,也终于明白了——

在母亲眼里,她就是父亲留下来的拖油瓶,是母亲曾经择偶失败的一个象征,是甩不掉的眼中刺。

她不再奢望得到母亲的拥抱与微笑……

其实她的愿望很小,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属于家人的拥抱与微笑。

她开始恨嫁。

人家女孩子毕业以后有自己的交际圈,旅游、交友、娱乐,她却开始了频繁的相亲,努力把自己推销出去。

嫁一个好人,拥有家庭的温暖,是小婉这辈子最渴求的一件事。

然而,相亲的次数越多,失望也就越大。

一百零八次相亲,每次的失败都用小本本记录下来,总结失败的经验,可从毕业到现在……五年的时间,她依旧单身一人。

直到遇见温卿之,遭遇到这样的羞辱,小婉才醒悟一件事——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不是你的,无论如何费劲心思,也抢不到。

深吸一口气,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只觉淡淡的倦意袭至心间。

也许,她需要的并不是跳梁小丑一般去折腾自己的终身大事,并不是妄图用婚姻来弥补的家庭温暖,而是安静的接受自己能够拥有的。

将咖啡杯默默放在了桌上。

小婉静静拨通了温卿之的电话,在对方的沉默中,平和安然的说出了分手的话语。

原本就是错误的开始,那么便从容的为错误划上一个句号。

起身,新的一天新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