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前女友(27)(1 / 2)

十月的龙城不算冷, 但秋意浓烈,谢连城却连披风都没有拿,取了令牌匆匆进宫。这一路上,他受到了众多的打量, 有叹息的,有同情的, 也有幸灾乐祸的。

他来到了一座花木掩映的华美行宫。

“对不起,没有王爷的许可, 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两个身穿黑色软甲的禁卫军手持银枪,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连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侍子看了看自己少爷沉默的神色,有心想要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击掌开道的声音。

七皇子下了轿辇, 银朱色的裙摆长长曳地, 比起他的仓促出行, 更显得光彩照人。

他朝着谢连城微微颔首, 挽了流云披帛, 烟视媚行的模样有几分祸水的颜色。

一路畅通无阻。

谢连城瞳孔一缩。

他上前一步, 那两把武器又落了下来。

“对不起,王夫您不能进去。”

侍子脸色惨白,“王爷怎么可以这样……”

谢连城淡淡一笑, 拢了拢薄衫。

“既然王爷不见我, 那我便等着王爷出来好了。”

谁知这一等, 就是半夜。

“咚——咚!咚!”

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带着一丝清冷, 融进了夜色之中。

“少爷,夜里风冷,先披上斗篷吧,万一感冒了王爷又要怪罪小的了。”侍子取来了一件织锦斗篷,说要给他系上。

“她不会。”谢连城的眼睛直视前方。

七皇子正从行宫中走出来,后头跟上了一道修长的人影,亲手将一件雪白的狐裘盖到他的肩头,又从身后替他系好了带子,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她说,对七皇子的好,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令他为自己所用。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七皇子走了出来,看见谢连城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乘上轿辇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谢连城闭上了眼睛。

七皇子的脖子上印着鲜红的瘀痕,他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王爷。”

他叫住了那个要进去行宫的身影。

“连城有事要跟你说,只需要一小会就好。”

他叫的是“王爷”,而不是“将军”。

对方脚步一顿,“你先回去,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同你说。”

“是要等连城的家人问斩之后才同我说么?”

琳琅转过身来。

在苍茫的夜色之中,男人穿了一袭薄薄的烟紫色衣衫,腰间缀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素雅淡薄的风姿令人过目难忘。

“谢家私藏龙袍,其罪当诛。”琳琅面色冷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你要为他们求情,本王也绝不会手软。”

“他们已经招供了,证据确凿,明日午时一到,即刻问斩。”

谢连城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想起了母亲那张严肃的面孔。

这样一个在官场沉浮不动如山的女人,却在自己出嫁之时情绪崩溃,老泪纵横,说是自己对不起他,为了保全家族,避免女皇的猜疑,不得不违背他的意愿,将他下嫁给一个草包王爷。

他也想起了他的父亲。

父亲说,人鬼相恋是没有好下场的,不但拖累自己,更会祸害家族。

他不信,傻傻扎进了猎网里,非要自己撞得个头破血流。

还有他那个三岁的小侄子,一个鬼马精灵的小滑头,老是捉弄惹哭同龄的小孩子,是家里不折不扣的“小魔头”。可是这个小家伙却意外喜欢他,每当回府都会跑到他脚边打转,像只巴儿狗一样,会偷偷藏起糕点同他分享。

谢家人从来都没有造反之心,但无奈家族势大,总是成为上位者的眼中钉,巴不得抓住一点的痛脚来大做文章。

若不是他仗着父母对他的宠溺,撺掇着家人去支援琳琅,他们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满门牵连的境地?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因为过分相信她,将谢家的家底都尽数展现在她的面前。

与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聪慧的谢连城在思考整个事件之后,仔细推敲出了最大受益的幕后黑手。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睡在他身边、整日对着他嘘寒问暖的枕边人居然会是这场权谋棋局的操控者,而谢家,是注定舍弃的车马——她要赶尽杀绝的外戚。

“王爷真正喜欢的人……是他吧?”谢连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而连城,才是你们之间的靶子。”

“女皇征战月昭国,弄得生灵涂炭,还把梅妃当作战利品一样俘虏回来,囚禁宫中。王爷深爱梅妃,肯定是不甘心的吧?所以才以连城为诱饵,以谢家为跳板,将天下权力收归己身,既出了一口恶气,也没有人再敢欺负王爷的心爱之人。这一番话,连城说得可对?”

琳琅没有说话。

谢连城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一样,笑了。

“这些日子以来,连城被骗得团团转,王爷玩得可开心?”

他缓缓跪了下来,膝盖触到的是冰冷如霜的地板。

“倘若连城愚蠢的感情还能取乐王爷,就请王爷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龙城惊才绝艳的第一公子生平第一次低下了头,卑微的,将额头抵着地面,“对谢家网开一面。”

“求摄政王开恩。”

“谢连城愿以命抵之。”

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回去吧。”她说。

他像是没有听见,继续又磕了一个。

一声比一声重。

一声比一声绝望。

地面蜿蜒开一道殷红的血迹。

他抬起头,鲜血顺着脑门滑落到了鼻梁。

“求摄政王开恩……”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

“求摄政王开恩……”

“求摄政王……”

谢连城再次醒来,看到的是深紫色的纱帐,是在自己的榻上。

侍子连翘守在一边,见他睁眼了无比惊喜喊道,“少爷您终于醒了!昨个您突然昏了过去,可把咱们吓坏了。”

指尖触摸了一下额头上的绷带,谢连城悚然一惊,“现在是什么时辰?”

连翘支吾着没说话。

谢连城连忙掀开被子,鞋袜才刚踩着了地面,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没倒下去,侍子连忙扶住了他,“少爷……”

“快,把衣服拿来,我要出去!”

他哆嗦着嘴唇,原本红润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谢家人被赶上了囚车,押送到了朝门外,这里是王公大臣或是士大夫的处决场所。

监斩官是朝中新贵,也是琳琅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气度凛然,叫人望之生畏。

鸣炮三声之后,他抽出了一张令牌抛出。

掷地有声。

“午时已到,行刑!”

鲜血飞溅。

一颗颗大的、小的头颅咕咚一声滚落在地。

乱糟糟的头发染着血污,掩盖了面孔,那场景十分骇人。

人群之外,谢连城面色木然。

谢家倒了。

最爱他的两个人在屈辱中死去。

除了镇守在边界的五妹、六妹,他的嫡系血亲统统遭殃,连稚嫩的小孩子也没有放过。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他?

是报应?

他凄惨一笑,既然是报应,为什么不冲着他来?

他才是最该死、最该被千刀万剐的那一个人啊!

是他轻信了一个女人的甜言蜜语,把整个家族都拖下了水,才招致了这一场灭门之灾!

“回去吧。”

后面有一道声音轻轻地说,那样温柔的,熟悉的,仿佛不曾陌生过。

谢连城呆滞着,由着那人抱了自己回去。

他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在这个手沾自己全家鲜血的仇人面前,竟连一丝的愤怒情绪也没有了。

真正的心若死灰。

晚上琳琅留了下来,搂着他入睡。

他睁着眼,呆滞看着床顶,不知过了多久,听着窗下的寒蝉鸣泣,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

这是下午趁她出去藏的。

他略微起身,将锋锐的刀尖抵在她的胸口。

这一幕何其相似,可他的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像那时一样,她依然对自己没有任何防备。

他将刀刃往里面推进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