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更换了朝服,叹起气来,谢莫如道,“好端端的,眼瞅要做祖父的人了,叹哪门子气呀。“
五皇子道,“靖江港的事,今天父皇发了好一通脾气。”
“没听殿下说靖江港哪里不顺啊。”
“倒是没什么不顺的,就是见不着银子。”五皇子与妻子道,“这事儿也奇,你说,咱们闽地那么穷的地界儿,当时建港口时朝廷都拨不出银子来,也把港口建起来了。那么小个港口,每年的税银竟不比靖江港少多少。头两年还能说靖江经战乱,百业待兴。可这都第几年了,靖江港的税银还是那么一点,父皇很是不悦。”
谢莫如递盏茶予五皇子,道,“去查一查就是了。”因港口每年涉及到的税银数目都在百万两以上,故此都是专人专管,穆元帝特意设了三品钦差,专门负责港口一事,直接对朝廷负责。故此,靖江港一事,除了靖江钦差,并不牵涉江浙其他官员。
“查是得查,只是这贪墨数目并非小数,怕又是一桩大案。”
“大案也不怕,该抄家抄家,该降职降职,总得把银子再抄回来。”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伸手去碰税银截留的,都是蠢物。像谢莫如在闽地,黄徐两家托庇到她这里,每年自有孝敬。哪里还用得着去向税银伸手。而且,手还这般黑!
五皇子捧着茶也没吃的心思,道,“查案不难,只是谁来接任靖江港这一摊子事,朝中争执不休呢。”
谢莫如道,“既是肥差,也是烫手山芋。要是行云没走,她比诸人都合适。只是,她乃妇道人家,要是让她去掌靖江港,朝中一帮子男人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五皇子就爱听他媳妇刻薄人,听的直乐,“你别说,江伯爵当真是合适人选,当初闽州港就多亏了她。且她素有手段,当能震慑那些贪得无厌的东西!”
“内阁举荐了几人接掌靖江港?”
“一位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郑御史,一位是陕甘巡抚,一位是,岳父他老人家。”五皇子说着,还看了妻子一眼。
谢莫如的亲爹谢松早就熬到侍郎之位了,只是六部侍郎基本上轮了个遍,也没能熬到尚书上去。现下正在户部做左侍郎,也算六部肥差。谢莫如道,“倒没听说父亲想外放,何况,靖江港这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叫父亲去,无非是想着他是殿下的老丈人,敢得罪人罢了。”
五皇子问,“岳父有没有外放的意思哪?”
“父亲要是想外放,哪里等得到现在,早三十年前就外放了。”谢莫如道,“再者,要我说,现下靖江港委实烫手,接手之人,既要的谋断,又要有魄力,还要对商贾之事有所了解才行。”
五皇子一面听一面点头,“你说的是。”
谢莫如道,“殿下嘱意哪个?”
“郑御史一路从地方上的巡路御史升上来的,今年四十五,参人便是有一手,靖江港之事就是他当朝参了一本,文笔辛辣。为人也十分清廉,在帝都十余年,还在租住朝廷的低价宅子呢。陕甘巡抚杜大人,在陕甘管政务,听说精明强干,只是我想着,陕甘最是缺水的地方,杜大人不见得明白港口上的事儿。”再有就是老岳父了。五皇子其实不大想岳父外放,因为只凭五皇子岳父这个身份,能做文章的地方就太多了。再说,谢岳父一把年纪,如谢莫如所说,要是想外放,早三十年前就走外放路子了。谢松一直是走六部的路子,现下身子极好,侍郎做了多年,再熬些年,不见得不能争一争尚书之位。何苦去接靖江这烫手山芋。
谢莫如与五皇子夫妻多年,一听五皇子这话就知五皇子对这三人都不甚满意。谢莫如便道,“郑御史清廉,可看他现下还在租住朝廷的低价宅子就能知道,这人或是不擅经营的。至于杜大人,港口上的事杜大人或者不知,可殿下别忘了,陕甘有西蛮榷场,虽榷场的收益不能与港口相比,但也是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了。”
“榷场不都是宜安姑丈管着么。”五皇子不喜杜巡抚,是因此人先时是悼太子一党,当然,杜巡抚就是倾向于悼太子,倒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五皇子也不是多喜欢这人。
“何不叫二叔过来,问一问杜巡抚为人?就是郑御史,殿下不如找铁御史打听一二。”谢莫如道,“还得有件事同殿下说,永安侯给阿初看好了亲事。”李宣与长泰公主的长子名初。
五皇子忙问,“是哪家的姑娘?”
“林凡林将军嫡出的孙女。”谢莫如道,“听说陛下要亲自赐婚的。”
“林将军为人忠正,虽是降将,亦不失风骨,姑丈这亲事择的好。”林凡为靖江降将,这几年帮着永安侯、李宇父子在江南缫匪,收服一些流蹿在外的靖江残兵,亦有功绩。降都降了,先时有穆元帝对靖江女眷的各种指婚,其实,那正经说来算不得指婚,只是将靖江女眷赐给朝中亲贵罢了,都是侧室,没一个正室,哪里称得上指婚。如今永安侯为嫡长孙求娶林氏女,此方为正经联姻。倘穆元帝再亲自赐婚,就更是喜上添喜了。
五皇子心下十分喜悦,很看好这桩亲事,道,“介时定要给长泰皇姐送一份厚礼。”
谢莫如笑,“殿下放心,这礼定薄不了的。”
五皇子一笑,“看来,永安姑丈也要回帝都了。”
永安侯回帝都之事,三郎最是高兴,要知道永安侯身上还兼着兵部尚书的衔呢,三郎决定,待永安侯一回来,他必然要搞好关系,好借着永安侯在兵部站稳脚跟。
不过,三郎近来也大有长进,自从被他爹骂了一回后,他就在职方司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整理起军事资料来。他觉着自己现下也算半个军事家了。当然,只是纸上谈兵类型的。三郎别看在兵部,早他进兵部头一天,他爹就给他讲过赵斌是如何被柳扶风坑死,从此靖江一败涂地的事。
所以,三郎虽在兵部,却等闲不敢对兵事发表任何看法。这赵斌已是赵括第二,他怕自己成赵括第三。
但,知道永安侯要回朝的事,三郎仍是十分欢喜。
永安侯接到回朝圣旨时,五皇子正在请教谢柏关于杜巡抚之事,谢柏说的很中肯,道,“杜大人为李相爱徒,为人颇是能干。当时我刚到榷场时间未久,正好查获一批军械走私,都是上等军械。殿下也知西宁州民风彪悍,这等走私之事查出来,当下那些商贾贩子便反了,抽出刀枪就是拼命。当时榷场兵士不过上百,我身边不过二十来人,万不是这等暴徒对手,好在我学过一些拳脚防身,但也不比杜大人,连斩十一人,待援兵一到,将暴徒悉数拿下。”
五皇子颇为诧异,道,“杜大人不是文官么?”
“杜大人是文官出身,只是,他老家河南,少时曾在少林习武,乃少林俗家弟子。”谢柏道,“杜大人性子豪放,粗中带细,能升任巡抚,虽有李相格外关照的原因,也是他自身强干。不然,倘一无能之辈,再如何关照也不成的。”
五皇子道,“姑丈也知道,眼下朝中为靖江港之事颇有争议。倒是有人提议杜巡抚接掌靖江港,我不解其为人,帮此想问一问姑丈。”
谢柏道,“我与杜大人在陕甘相交多年,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殿下何不问一问李相,李相与杜巡抚师徒多年,定比臣更为了解杜巡抚为人。”悼太子死三年了,如李相这样辅佐过悼太子还能继续简在帝心的,当拉拢时且拉拢呢。谢柏为人温文尔雅,就是劝人也只是略点一句罢了。
五皇子听谢柏说话便觉心旷神怡,笑道,“姑丈说的是。”
谢柏道,“还有一事,兴许是臣多心,可想着,还是要提醒殿下一声。臣总觉着,北凉现下不大安分。”
五皇子面色郑重,连忙问,“这话怎么说?”
“去岁年下,北凉便以国中大雪阻了道路,未来我朝恭贺年礼。我查了一下我朝与北凉榷场的交易额度,近来大幅上涨。殿下也知,我朝与北凉、与西蛮、与南越,这些国家的榷场交易的物品类型是有限制的,事实上,每年的交易额度也当差不离才是。突然上涨,必有根由。我找人去户部查了西凉榷场的商税,大幅增长的是茶、丝、瓷器三项贸易。”
“我朝的茶叶、丝绸、瓷器一向为北凉人喜爱,这三样货量加大,倒也不算稀奇。”五皇子皱眉,“莫不是姑丈认为是有人以这三项的名义私下交易别的东西?”
“殿下,北凉的人口不会突然增加,进门的东西却突然增加,这就很奇怪了。是不是有私下贸易,就很难说了。这种应个名儿的私下贸易还是好的,但,都反映到了商税上面来,还是派人去查一查的好。”谢柏道。
五皇子正色应了,道,“姑丈为人一向慎重,不如还是写个折子上禀父皇,也叫父皇心下有数。”
“我折子已经递上去了,陛下还未批示。”谢柏道,“北凉王世子体弱多病,北凉王也是一把年纪了,偏生去岁未谴使来朝,我就有些担心。”谢柏正管鸿胪寺,专门就是管外交事务的。
五皇子心下不禁多了几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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