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皱着眉头道:“莲儿,当年我已跟你说过,那个辽东的方子,根本就是烈性毒药。服下之后浑身皮开肉绽,如被刀割,试用过的那个浑身长着疥癣的乞丐,很快就血流过多而死,这种药你怎么能服?”
冯润落下了眼泪:“阿秀,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才发现,我如今活着,比死了还惨。”
“莲儿,你别这么说。”高秀看得出冯润眼神中的绝望,当年这是个多么高不可攀的女子,如今却成了别人脚底的泥垢和尘埃。
“当年我若在君恩最隆时死去,皇上会永远为我伤心,永远对我魂萦梦系,而如今呢,我活着,却被一个根本看不起我的年轻女子完全取代……”冯润的眼泪在脸颊旁纵横着,“你知道么,阿秀,那个冯奚儿,她根本看不起我这个姑姑,一直对我盛气凌人,帮着皇后对我取笑压制,笑我的肥胖,笑我的浑身瘢疮,笑我当年的丑闻,皇后就坐在她身旁,看戏一般,用嘲弄的眼神打量着我,这样苟活着,我还真不如死了更好!”
“你……”
“阿秀,求求你,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心裏有多难受,你是知道的,你要是不肯帮忙,我早晚不是给气死,就是这口气咽不下,索性自杀身亡。”
高秀望着她眼中的万种缠绵与不甘,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
“垂棠涅槃”虽非什么难配合的药,但裏面用的药材全是些去腐生肌、洗涤肺腑的狠药,这种虎狼之方一旦服下去,形同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高秀未免觉得不舍和担心,配合了数次,增减各类药材,拿猫狗试验了几次,这才大着胆子,送药入宫。
常二夫人命人在安昌殿里布置好浴桶,高秀在热水里放下外浴药材,外面紫泥炉上煎出的药气也飘逸了出来。
高秀心神不宁地递上了汗巾和药丸,道:“夫人,待会儿娘娘服药之后,皮肤会片片溃烂脱落,流血无数,下官实是没有把握这药方一定能奏效……”
常二夫人感激地望着他道:“高太医,你不用自责,就算莲儿她服药死了,我也不怨你,这都是她的命,她不甘人下,她仗着皇上心裏有她,非要强出头,这就是她的集谛,是她自找的。这些年来,我对高太医只有感激,不是你从凉州把我们娘儿俩救了回来,我们五年前就死在了凉州,哪里还会有今天?”
高秀垂下眼睛,长叹一声道:“只可惜娘娘心高气傲,不甘如此尴尬处境,其实经历过多番生死,娘娘何必还将眼前虚荣、身外富贵看得如此重要?”
常二夫人也叹了一声,心有同感地道:“谁说不是呢,可莲儿就是这么个人,她打小儿在太师府和皇宫见惯了富贵,逞勇争强,聪慧美貌,样样都比别人掐尖出色,让她就这么咽下这口气,那还不如真让她死了呢。当年皇上欲立中宫皇后,让莲儿和冯清娘娘等八人一起手铸金人,只有莲儿一个人手铸金人成功,其他人都没铸好,论规矩,论祖制,这皇后之位都是莲儿的,可太后她……”
她想起八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心下黯然绞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安昌殿内,药气越来越浓烈,也越来越令人作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