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王肃却大不高兴,道:“皇上,臣前日所奏之事,皇上为何不愿照准?”
看在彭城公主的面子上,元恪对王肃向来有求必应,自王肃在北魏站稳脚跟,前来投奔他的旧族不少,他不断替亲戚朋友们索要官职,没完没了,让元恪已经深感头疼。
王肃本人倒是十分清廉,并不像彭城公主那样热衷聚敛。
但一来他才干平平,二来虽无真实本事,却喜欢自我吹嘘,整天对自己的世家出身、父祖功名津津乐道,把自己说成是武神再世。加之身为彭城公主驸马,名位显赫,深受元宏、元恪两代帝王信任。
元宏遗命任王肃为尚书令,官职还在当尚书左仆射的任城王元澄之上,元澄自然大为不满,二人常常廷争面折,关系颇为紧张。
王肃说的是要皇上发五十万大军趁秋收南征之事,元恪知道这个姑父报仇心切,恨不得立时三刻踏平南齐。
可上次王肃跟随孝文帝元宏南伐时,率数万大军围攻义阳城,久攻未克,南齐将领裴叔业率五万大军围住涡阳城,以“围魏救赵”计要逼王肃撤军,结果手下有六万多军队的王肃不敢迎战,只不断向孝文帝要增援,害得涡阳城被围数月,守兵杀尽马匹,百姓易子而食,城外的裴叔业将杀死的魏兵尸体堆起五丈多高。孝文帝好不容易从其他地方召集援兵五万给王肃,而王肃一战即溃,被裴叔业追杀数百里,斩魏兵万余,俘获器械财物千万,不是镇守边关的杨大眼率十八万大军来驰援,王肃连小命都拣不回来。
这样的将才,还谈什么南征?
任城王元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听说南齐萧宝卷又派了裴叔业镇守边关寿春城,王驸马若是率军南征,记得从寿春旁边绕远点,多走几里路。”
王肃勃然大怒地道:“这么说,只有任城王才有资格带兵南伐了?荡平南方必经水战,我们琅邪王氏五代宰相,镇守江州、江陵多年,习于水战。任城王的骑兵,只怕到不了江陵,就会淹死在长江里。”
元澄也怒道:“去年南伐,若不是王驸马在涡阳被裴叔业打败,害得我和元羽只能从即将攻下的城池前撤围,前来救你,今天我们已经坐在建康城的齐宫里,喝上庆功酒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这南征之事,王驸马若知廉耻,今后就不要再提!”
二人还要争吵,咸阳王元禧与北海王元详对视一眼,一同出班奏道:“皇上,任城王是王驸马的手下左仆射,可他不甘人下,常与王驸马针锋相对、处处掣肘、咆哮朝堂,还请皇上罢免任城王官职,以示上下尊卑有别,以免朝廷宰辅大权被元澄独揽。”
元澄望着这两个孝文帝的王弟,突然间恍然大悟。
元禧与元详都十分贪财爱贿赂,而彭城公主是他们两人的姐姐,也同样喜欢聚敛揽权,三人手中卖出去的大小州县官职,少说也有几百个,碍着元澄常出言弹劾阻止,早已看自己不顺眼,一定是彭城公主背后拉拢收买了这两个人,好除去自己,省得他总跟王肃过不去。
他所能想到的事,皇上元恪自然也看得明白,两位王叔元禧、元详,还有王肃背后的彭城公主,仗着顾命大臣和宗室长辈的身份,放肆不法,横征暴敛,把皇上都不放在眼中,广阳王元嘉胆小怕事,只有元澄还算忠君,倘若再去掉元澄,一旦议政,剩下的顾命大臣全都会从一个鼻子里出气。
可在元恪眼中,给元澄罢官之事,也非行不可,元澄虽然忠贞,但心裏总念着先帝元宏壮志未酬已魂归地府,常常三日一上折、五日一入朝,天天催着元恪发兵南征,比王肃还要心切,倘一驳回就会伏地恸哭,闹腾个没完。
而元恪这裏每日大小事务不知多少,宗室亲贵横行不法、六镇积怨已久、叛乱频频,他还要督促洛阳城扩建,不能安内,焉能平南?
所以元恪望也不望元澄,点头道:“两位王叔所言有理,任城王不顾国事艰难,每日|逼迫朕发兵南征,早该罢官回家。朕以为,如今南齐萧宝卷暴虐好杀,众将离心,与其出兵征齐,不如怀柔让南人归降,前者陈显达已经叛乱,如今裴叔业也派人向朕求降,王驸马,朕就派人你前去受降,倘能收得裴叔业所辖南豫州之地,朕当重重嘉赏旌表你!”
元澄呆望着元恪,既为自己不平,也深觉这个少年皇帝智谋深沉。
元恪趁着齐乱,着意收揽了勇不可当的裴叔业,既堵了王肃的嘴,还将王肃调离京师,又装着顺应元禧兄弟大揽独权的心意,将五个顾命大臣减少成四个,看来为了摆脱顾命大臣们的掣肘,元恪心中盘算已久。
那么接下来一步,他会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