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建恒没再多说,招手叫来侍应生结账,就离开菜馆回了家。临睡觉前,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褚恬是彻底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捧着肚子也不能辗转反侧,实在发泄不出来就跟徐沂发了条微信消息。
小甜甜:老公,完蛋了,顶不住爸爸的压力,我把那件事告诉他了……
发完微信的第二天早上,褚恬一起床就听到徐建恒外出的消息,当时就慌了。当着婆婆宋可如的面儿不敢表现出来,回到房间就给徐沂打电话,却打通了一直没人接。褚恬简直心急如焚,只好在心裏期盼着徐建恒出去是为了别的事。
然而,如褚恬所料。徐建恒外出,确实是去了军区总院。他让司机放慢速度,不慌不忙地向医院开去。待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章晓群和孟玉和都在。夫妇俩陪着医生从病房里出来,神情凝重。
三人就这样打了照面,许是之前见过徐沂后就有了心理准备,孟玉和这一次没有显得太过吃惊。倒是章晓群,看见徐建恒就一脸防备。
“你过来干什么?”
“听说孟凡病了,我过来看看。”徐建恒说着,礼节周到地递上了果篮。
章晓群没有接:“这倒是新鲜。凡凡都病了两三年了,您这会儿才想着过来看看?”她觑了那果篮一眼,“不需要你假好心,把东西收回去吧,我们不需要。”
面对章晓群的尖酸刻薄,徐建恒并不作声。反倒是孟玉和听不下去了,低声制止了妻子,又对他说:“多谢你来这一趟,只是凡凡睡着了,不方便让你们进去了。”
“倒不是一定要进去。”徐建恒沉吟片刻,说,“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事。老孟,方不方便找个地方,我有话给你说。”
孟玉和其实早已猜到他的来意,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章晓群看样子不太知道之前的事,拦着他不想让他去。孟玉和权当没听见,嘱咐她好好照顾女儿,就转身跟了上来。
两人没有走的太远,就在军区总院后面小花坛的一个小亭子里。还是徐建恒提议的,那阵子他生病住院,烦闷的时候总喜欢让褚恬推着他过来静坐片刻。
听他这样说,孟玉和心裏想的却是另一幅场景。那还是孟凡以前住院的时候,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来这儿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仰着脖子看着天,就等着飞机飞过。看到飞机的那一刻她是真高兴,就像个孩子一样。然而等飞机飞走了,她却又不说话了。他从那时就知道,女儿的心魂,从徐洹离世的那一刻就跟着他走了。
两人在小亭子里坐下,望着天空,孟玉和低声说:“我能猜到你这次为什么来,其实上次徐沂来过之后,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把这事说一说。徐沂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拖累他。”
徐建恒点了点烟灰,眯着眼睛吸完一整支烟,才声音烟哑地开了口:“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将烟蒂放到一旁,他侧头问,“凡凡的医药费,还差多少?”
孟玉和一怔:“徐老弟——”
徐建恒打断他:“你就老实跟我说个数。”
孟玉和沉默了许久:“若是做手术的话,大概还差十万。”
“做手术?找到肾源了?”
孟玉和苦笑:“别人的倒是没有,只是老天保佑,我的还算能用。”
徐建恒蹙了蹙眉:“你的?就没有别的合适的了?”
孟玉和摇了摇头:“若是有就好了,只可惜现在肾源紧张,多少人都在排队等,轮到凡凡也是猴年马月了。我和她妈妈都等不得了,一刻也不愿意看她受这罪,既然我的能用,那就做吧。”
徐建恒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孩子受苦了。”
孟玉和听得嘴裏直发苦,好半天才咽下,堪堪发出声来:“不管如何,我只要她活着。”
活着。徐建恒被这两个字深深戳中,久未撼动的心也感到一丝酸涩。为了掩饰自己的异状,他取出一张卡,递给了孟玉和。
孟玉和着实震惊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父子两人居然都是到医院来给他送钱的。可他怎么能收?他站起身,弯着腰,几乎是哽咽着推拒:“徐老弟,快收起来。算我求你,快收起来。”
如果换作他人,说这话有可能是惺惺作态。可这人是孟玉和,徐建恒相信,他是真的不愿意要他的钱,或者说,没脸拿他的钱。
“老兄,我知道你心裏怎么想的。只是我要告诉你,这钱,跟徐沂无关。”徐建恒低缓开口,将孟玉和扶了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