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霏有些心虚,虽然她告诉自己,应当和陈家骏保持距离;但即使作为朋友,让大家平白担心,总是心中有愧。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狗咬吕洞宾,惹恼了他。想来想去,背包里还有白天买的水果,给若鱼留了一些,还剩了一多半。她掏出来,讨好似地递到陈家骏面前,“路上买的,应该是自家种的,很新鲜呢。”
“不吃!”他脸色不好,凶神恶煞,“又想在我店里吃水果!说过你几次,不怕招蚂蚁?!”
叶霏吐了吐舌头,“那,可以像上次一样,坐在台阶上吃啊。”
陈家骏冷哼一声,但还是接过来,走到平台边坐下。叶霏跟上他,坐在一人远的地方。“我错了,真的真的是我错了。”她诚恳道歉,“我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对不起大家,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他依旧没好气,“不用你请,学费里包含一天三餐,我不想占你便宜。”
叶霏一愣。老板你气坏了吧,你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让人想入非非的歧义吗?
她有些尴尬,扯了一粒水果,剥皮剥得难看。“吃,吃水果,这叫什么啊。”
“langsat。”他答道,“不知道中文名。”
“在国内没见过呢。”她把一瓣果肉塞在嘴裏,“大小有些像桂圆,口感也像,不过味道更像是……像……柚子。”
“就知道吃。”陈家骏瞟她一眼,“还有一种类似的,叫duku。”
“没见过,觉得新鲜么。”她晃着脚,“挺好吃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山竹。”
“看你像个山竹。”
“哪有?”
是有点,外壳坚硬,内心柔软。陈家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哪儿买的langsat?”
叶霏讲起上午的遭遇,难免又被他嘲讽,“油都能用光,要不是遇到好心人,看你怎么办!”
“那只能自己多走一会儿,去找加油站了。”叶霏摸了摸足弓前侧,“就是走久了,人字拖开始磨脚。”
陈家骏瞥了一眼台阶下面的拖鞋,“劣质品,下次换双好点的。”
叶霏翻了翻眼睛,“我一个穷学生,一年能穿几次?”
她脚背内侧磨破了皮,粘了沙粒,于是低下头,拿手拨弄着。陈家骏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看见瘦细的小腿蜷起来,长裙堆在膝盖上方,露出膝头几道划痕,显眼的红色,微微鼓胀。
想到她说在水中托起遇险的游客,踩到珊瑚上,他问:“脚底也有吧。”
叶霏点头。
“我看看。”
她听话的侧过身,向后挪了挪,把脚放在木地板上。两只脚底都有几道红印,皮肉搓破翻起,几乎连成一片,好在伤口不深;足弓和脚趾下方软嫩的皮肤被珊瑚刺破,带着血痕,周围有些肿胀。伤口还没干透,皮肉间粘了不少沙土。陈家骏想起她从摩托车上下来,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刚刚自己就拽着她,一路大步疾行,不免有些后悔。
他也侧身,让灯光照过来。“处理了么?小腿上也是?”他皱眉盯着那几道划痕,“贴什么创可贴!”
“还好,又痛又痒。”
“坐到灯下面等着。”陈家骏起身,在工具间找了柏麦的小塑料桶,走到沙滩边上,盛满海水。他一点点浇到叶霏的伤口上,冲去沙土,又用手指轻轻按压红痕的边缘。
叶霏“嘶嘶”地吸着凉气,学他的样子,也按了按,“哇,怎么有些发硬?没事吧。”
“轻度过敏。可能还会起疹子,不要挠。”
叶霏点头,“要用海水浇啊,我都用的清水。”
“但凡海里的,珊瑚、水母等等蛰伤,用海水清洁比较好,清水刺|激大。”他解释道,“算你运气好,不是过敏体质,也没遇到火珊瑚。”
“那会怎样?”
“会死!”他抬头,扫了叶霏一眼,“严重过敏或者中毒,你说呢?”
她抿着嘴唇,缩了缩脖子。
陈家骏转到里间,拿了两个瓶子出来。第一瓶一打开,冲鼻的醋酸味袭来,他也被熏到,转身打了个喷嚏。他眯着眼,用药棉沾了白醋,仔细清理叶霏腿脚上的伤口,确认没有碎片残留。
叶霏坐在藤椅上,和他面对面,小腿伸直,搭在他膝盖上。脚踝落在他温热的掌心裏,伤口被刺|激,她的腿下意识地一缩,立刻就被他捉紧。心也跟着一跳一跳,大力撞击胸膛,叶霏扯了扯裙角,“要不,我自己来吧。”
陈家骏扬眉,“看得到脚底?”
叶霏一愣,不是不能,但那就要弯着膝盖,搬起脚来。穿着裙子做这个动作,略为不雅。陈家骏嗤笑一声,也不多说,换了棉签,把碘酒一点点涂到她的伤口上。
叶霏疼得皱眉,龇牙咧嘴。
陈家骏轻笑,“现在知道疼了?让你今天逞英雄。”
“我开始就带着她,闭着眼漂在水里,教她一蜷腿就站起来。然后戴上呼吸管,把头埋在水里看鱼,让她一点点放松。我还教她怎么样用脚蹼,而不是在水里蹬自行车。本来都挺好的,但她衝着我游过来,正好来了一个浪,打到呼吸管里。她不会游泳,一下就慌神了。”叶霏越说越投入,眉飞色舞,也忘了痛,“好在我担心她出事,已经转头游回去,一伸手就托住她脖子。谁想到,她胡乱扑腾,一胳膊肘戳到我眼眶上。我每次把她举到水上,自己就沉下去。我起来换气,她的脸就没到水里。我拼命踩水,才在她耳朵边喊了一句‘别乱动,乱动咱们都死了’。好在她信任我,真的就不挣扎了。”
“要是挣扎,你怎么办?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哼了一声,手上加力。
叶霏痛得叫了一声,眼泪都掉了下来,“拜托,你能不能温柔点。”
她缓了缓神,继续说道:“我知道,溺水的人挣扎起来会很大力,要是被抓住就麻烦了。所以一直待在她身后,托着她的脖子,但是那样也很难带她游泳啊。我怕架着她的胳膊,她再喝几口水,真的会慌神。没有办法,只好踩着珊瑚,把她托起来,憋着气在水底走了一段。”
“你可真聪明!”他半是呵斥,半是讥讽,“凭你的技术和体力,没有送命,算你运气好!”
“那,总是一条命啊,不能视而不见啊。”
叶霏说着,发现两只脚都被清理干净,抹上碘酒,依旧架在他膝盖上。
陈家骏也没有起身的意思,淡淡地说:“没干,晾一会儿。”
“带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练习,让她离开你的视线进入深水区,就是不明智的。”他分析道,“你受过教学和救援训练吗?你知道要评估个人能力、现场环境和被救援者状态吗?贸然冲上去,只能多搭一条命。这是鲁莽,不是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