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不陪着他?”
“他去美国了,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叶霏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我就是想来,来看看。”说到后来,声音有些颤抖。
茵达说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变化。
郑老板和陈家骏相继离岛,餐厅已经转手,猴子酒吧被改造成新的scubalibre,虽然规模小了,但是两位原来店里的老教练和汶卡大叔都愿意来帮忙。万蓬每天忙前忙后,保障潜店的正常运转。穆尼来过两次,说是要帮忙,但免不了要和万蓬继续斗嘴。说归说,一些必须的手续和社会关系,穆尼都出面帮忙打点。
叶霏问:“刀疤呢?他没回来么?”
“潜店搬家时他回岛上帮忙了,这两天又走了。”茵达有些犹豫,还是说出来,经过亲友介绍,刀疤认识了一位当地姑娘,据说就是要和对方家中商量婚嫁一事。
叶霏惊讶,“这么快?!”
茵达叹气,“是啊,他母亲现在……家里希望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或许是为了让母亲在弥留之际,能够和孙儿共聚天伦。对刀疤的做法,叶霏无可指摘,可心中总是免不了别扭。
“还有,茉莉打电话来了。”茵达忐忑说道,“她还是,知道了颂西的事情……”
叶霏心中一沉,“那她,说了什么?”
“万蓬接的电话,她就问,颂西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大汉箭神。万蓬说,是。她‘哦’了一声,就挂断了。”
叶霏有些晕眩,她闭上眼,晃了晃头,“早晚会知道的,瞒不了一辈子。有些事情,只能自己走出来,别人大概也帮不了什么。”
茵达一再劝说叶霏回宿舍睡会儿,她婉言谢绝,罩上一件长袖外衣,戴好墨镜,“我想四处看看,这就去租辆摩托。”
“店里的车还在。”茵达跑去柜台,翻出钥匙,有些不放心,“你要去哪儿呢?一会儿万蓬他们就回来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我可能去集市转转,或者再去吃碗米线。”
“那,晚上你还回来和我一起住吧。”茵达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一定早点回来哦。”
叶霏眼底潮湿,重重地点了点头。
骑着红色的小摩托,她路过没有汽油时被好心当地人救助的水果摊床,路过克洛伊和刀疤一同买面包的香气馥郁的烘焙房,路过她坐在陈家骏摩托后座,和他一同飞掠而过的沿海公路。在和若鱼相识的村落附近,又见到那尊洁白雅致的观音像。叶霏停下摩托,摘了头盔,跪在观音像前,不断重复自己的心愿。
她没有目的的四处乱转,走走停停,往事一帧帧在脑海中闪现。她的本子上曾经记下许多陈家骏说过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心中更加感怀。
教练课程开班前,他说,有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有些事情并不符合你的初衷。你会得到意外的收获和快乐,也可能遇到无法预想的困难。要一直记得,那些为你带来有益影响的人,还有生命中那些至关重要的时刻。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已经解释了,你如何成为现在的你,你将会成为怎样的人。
那时他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轮廓分明,果决坚毅。而现在,他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还要和未知的命运抗争,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够重新回到他心爱的碧海和岛屿中。
叶霏胸口闷痛。她爱的那个人,如此善良、通达、重情重义,就算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偶尔会有失落、沮丧、愤懑的情绪,但她坚信,他依旧会成为她喜欢的样子,也许更豁达,也许更坦然。可是,她多希望能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所有苦闷与寂寞,陪他一同迎来希望与新生。
而现在,这人来人往的岛屿生活,最爱的人已经离开,关于过去的一切,她还拥有什么?
你以为自己记得住海边的一切吗?你以为有了照片,视频,游记以及晒黑的肤色,离开后也能留得住岛屿的记忆吗?闭上眼睛就可以重现那片蔚蓝么?夜深人静时就能听到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吗?你能感觉到柔软的细沙贴在脚底,钻过脚趾缝的触感吗?你以为能够一直保存的,无非是你的想象;而真实的海岛一直在那里,在大海中央。
强烈的思念一刀刀剜在心口,叶霏眼睛酸涩,她加大油门,在蜿蜒的公路上驾车狂奔。天色渐晚,倾斜向上的长路仿佛一直通到繁星闪耀的夜空中去。两侧树影飞速后退,到了坡顶,叶霏不禁浑身一震。她在岛屿最高处的山巅,看见璀璨的星河正正地挂在自己面前。
她的文字,他的画笔,曾经共同描述过的梦想,不会就此沉寂。无论走多远,心底最深处的向往,都将他们牵系在一起大明文魁。
叶霏缓缓松开油门,在山巅痴痴地环视夜色中沉寂的岛屿。一颗心冷静下来,千万不能莽撞,她答应过陈家骏,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样的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她镇定心神,放缓速度,从山顶小心翼翼骑下来。这才发觉,绕过转角就是朗利和素琳的住处。花木扶疏的院落中,那几个顽皮的孩子依旧在围着酸角树玩耍。二人看到叶霏都十分惊讶,也难免感慨唏嘘。
朗利看到叶霏的手链,说道:“这个,k.c.修了很久。”
素琳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她指了指架子上的画作和手工艺品,用简单的英语说道:“上次说好了,再见面要送你一份小礼物。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叶霏摆手说不用。
素琳一再坚持。叶霏却之不恭,点头道:“那好,我去看看。”她走到里间,转了一圈,想挑一件最简单的小玩意。退到墙角,险些撞到脚边的猫窝。低头一看,裏面露出一截白尾巴尖。
“你们又养了一只猫?”叶霏一边问着,一边弯腰去看。只见四五只小猫崽窝在通体雪白猫妈妈身边,眼睛都没睁开。白猫的眼睛闪闪发亮,优哉游哉走出来,在叶霏脚边抻了个懒腰。
她忍不住大叫一声:“这是……”
“是玛尼啊。”朗利应道。
“我遇到穆尼,他说……”
“他一直医院,还不知道。”素琳笑,“我不敢去看,朗利哪里又敢仔细看?他埋的大概只是一只流浪猫。前些天玛尼就回来了,大着肚子。”
“玛尼,真的是你?玛尼,小来,来,到我这儿来。”叶霏坐在枝繁叶茂的酸角树下,抱着白猫,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