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一般的墓室之中,呼吸声可逆。
绕着舍利塔走完了七圈,看着并没有任何变化的墓室,众人都呆立原地,没有动弹。
他们从沸水湖进入一千零八十局开始到现在,每过一关,那一位可爱又可恨的“盗墓贼”元昭皇太后,都会用她不合常理又趣味十足的问题来给他们指引。而且每一关都会有不同的墓道可供选择,大家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维模式与闯关模式,冷不丁碰见这塔殿内什么也没有,自然都懵圈了。
“这可怎么是好?”
有人低声在问,夏初七没有听见,但她把同样的疑问抛给了赵樽。
“赵十九,我这个学霸没有题可做了,怎么办?”
一个队伍得有一个主心骨,赵樽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
不仅因为他过人的智慧,还在于他曾经带人闯过前殿八室的九宫八卦阵。
赵樽没有马上回答她,只安抚的瞥她一眼,便静静走到那两个手捧机关模型的侍衞身边,仔细观察了片刻那个不会说话的机关模型,他抬起头来时,目光微微一凉。
“进入塔殿,已接近一千零八十局的末局。由这一关开始,机关模型上再无指引。”
“啊!”
墓室内,响过一阵浅浅的抽气声。
没有提示,没有指引,也便是说,真正的危险来了。
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不论布置了多么危险的机关,她总得亮出招儿来,旁人才好见招拆招,这般什么都没有,连危险都无……是要让人怎么做?
夏初七摸着下巴考虑一瞬,见无人吭声儿,登时脑洞大开。
“我记得前殿由生室出关时,须得给太祖爷的雕像磕三个响头。嗯,依我看,这个什么清远大师或许正是元昭皇太后极为热爱的……情人。所以,这货在与太祖爷双宿双飞睡在陵墓里的时候,害怕寂寞,又把她的情人给弄了进来。啧啧,其心可恨啊。肯定是让咱们拜完了她的正牌男人,还得再拜拜她的情人。”
说罢她自以为很有道理的点点头,扫向众人。
“我分析得如何?”
众人:“……”
夏初七当他们默认,指了指舍利塔正前面的一个和尚浮雕。
“诺。拜吧,磕头,一人来三个,磕足了数量,说不定机关就开了。”
看她真的要过去磕头,憋了一口老血在心头的道常和尚又“阿弥陀佛”了。
为了替自家祖师爷正名,他挡在了夏初七面前,待她不悦地瞪来时,他道:“女施主,清远大师乃佛教高僧,修其行,播其德,一生未娶,长住寺庙之中,译经、讲经、撰述……弘扬佛法,他老人家岂会与元昭皇太后有苟且?死者已矣,女施主切勿妄言,损及祖先声誉……”
夏初七盯着老和尚一抖一抖的长胡子,瞥了瞥嘴。心道:人家两个有没有奸|情,难不成还能告诉你这个大和尚?再说了,这都多少年以前的老皇历了?那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儿,鬼才知道啊?
总而言之,依她猥琐得极为高端大气的智商来看,“盗墓贼”把这个清远大师的舍利供奉在此,还设在这样艰难的一关,还不给提示出去的墓道,那便是有鬼,一定有奸|情。
“原路返回吧。”她正腹诽着,赵樽突地揽了揽她的腰。
呃一下,夏初七转头,看见他淡然的面孔。
“既是前方无路,何不退后?”
赵樽的说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在整个塔殿里,只有他们进来时的那一条墓道。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侍衞们已经把整个塔殿的角落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出口,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机关,不回头出去可怎么整?
不进则退……这是人的惯性思维,也是无奈之举。
然而,很显然元昭皇太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等他们一行数十人从原入口退回来时,走过一条不算太长的墓道,却发现……前方的墓室还是那个塔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变化。
也就是说,他们走着走着,又绕了回来。
“这……怎么回事?”
众人的心裏,已升起了一股子凉气。
帝王的墓室大多都会有机关,机关之巧也各有不同。
但是这个元昭皇太后的机关巧术,显然已是登峰造极。
猜测不到,众人的目光都惯性的落在了赵樽的脸上。
在这裏,除了他之外,其余人对机关之术一无所知。
赵樽眉头紧蹙着,走向那一座乳白色的舍利塔,观察片刻,身子没有动弹。
墓道里的凉风吹了过来,冰冷冷的,入肌透骨,夜明珠幽幽的光线似乎也更凉了几分。每一个人都安静着,像被冰霜冻僵在原地,整个塔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此情此景,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尤其是在无路,前途又未知的情况下,都会恐惧,会紧张。
“再绕塔七圈,回头再走一次。”赵樽突地低压了声音,吩咐众人像先前那般绕着舍利塔而行。
“你确定这不是在无端的消耗体力?”东方青玄走近他,凤眸略带嘲意。
“若不然呢?”赵樽回头,淡淡看向他俊美的脸,眉目疏冷,“大汗倒是想一个好法子?”
东方青玄哼一声,垂着左手,右臂轻轻倚靠在舍利塔上,盈盈而笑着扫视一圈众人,“绕便绕吧,绕完了出去,横竖还是要转回来的,不如我就在这裏等你们?”目光落在背着晴岚的陈景身上时,他脸上笑意加重,“旁人还好,尤其是驸马爷,背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走来走去的,那可得受累了。”
关系不和,全靠挑拨?
赵樽扫他一眼,冷笑声中,语气极是笃定。
“大汗确定这一间便是先前那座塔殿?”
他话音一落,不仅仅是东方青玄,旁人也都纷纷侧目,不解地看他。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赵樽疏冷的眉梢轻轻一扬,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抚了抚腰上长剑,指向身边的塔基,冷静地分析道,“在第一次绕圈的舍利塔殿中,我离开之前,曾用刀鞘在底座上划了一道标记。但是在这个舍利塔殿里,却并无这样的标记。”
说到此,他勾了勾唇,看向东方青玄。
“难道大汗以为,标记也会消失?还是这裏有鬼?”
“鬼”字在任何时候,都能产生惊悚的效果。
更何况,这是在阴飕飕的陵墓裏面?
众人汗毛一竖,看着确实一模一样的舍利塔殿,只觉浑身阴嗖嗖有些发凉。
赵樽一哼,“故而,我断定,这并非先前那一座。”
没有人能不佩服赵樽的心细,在先前出那塔殿时,谁也没有想到应该做一个这样的标记,可他却先做了。单从这一点上……大家都服气他了。尤其是夏初七,原就爱得紧,有了这番,赵十九的形象在她心裏更加高大起来。
她凑上前,腻歪着笑问:“也便是说,在这座陵墓机关里,有好多间塔殿,也有好多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舍利塔?”
赵樽眉目微敛,看她时,目光柔和了不少。
“具体有多少,我也未知。但诸位可以设想。在我等退出那一座塔殿之时,是往相反的墓道方向走的,中途便无转角,墓道连接的距离也不算极远,在这般情况下,要走回到同一个地方,怎么可能?”
夏初七略一迟疑,点点头。
不管机关再巧,那也是科学,不是迷信。
在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机关托着整体运转。而他们先前走的,却一直都是直线。想要沿着直线绕回原地,除非他们走出的是一个大大的圆形。但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一点,那么中间便需要一条长长的墓道方能做到。
可先前走过的墓道,不足二百米,万万做不到。
“那元昭皇太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裏面绕?”
有人低声在问。
“废话!若不是让你绕,难不成她还由着你去撬她的梓宫?”
有人嗤之以鼻。
“唉,先前还以为元昭皇太后是一个有趣的女人……”
有人表示遗憾。
“如今她也是一个有趣的女人……不是男人。”
有人无奈的苦笑。
“可现在……该怎么办?”
终于,有人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关键。
“吃点东西,继续走!”
赵樽没有向他们解释太多,淡定的语气回响在浮躁不安的空间里,有着安宁人心的作用。人在危险的面前,恐惧感往往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只要有可以依靠的人,有可以解决的办法,神经便会松懈很多。
补充能量的时候到了,陈景小心翼翼的把晴岚放了下来。
塔殿里没有基石,也无人敢坐到“清远大师”的身边去,晴岚也被他放坐在了地上。屋子里的众侍衞,纷纷取出携带的干粮和水,开始分配、充饥。干粮大多都是不易腐烂又能耐饿的馍馍。晴岚接过自己的一个,想了想,掰开一小块儿,把剩下来的大块儿塞到了陈景的手里。
“陈大哥,我没走路,也不饿。你吃。”
陈景微微一怔,如何不知她的心思?
随着入陵的时间加长,他们的食物正在减少。
尽管昨儿疯老头儿逮了好几条蛇来充饥,但对于接近上百人的队伍来说,那也是杯水车薪。如今还不知何时能出去,她这是不想他饿着,把自己的食物省给他吃呢。
“晴岚姑娘,你不必如此。”陈景与她相好了,但称呼仍是未改。
他怔忡片刻,把手上的馍馍又塞了回去,见晴岚皱眉不接,叹了一口气,又起身去点燃了一个火把,从侍衞那里拿了两个硬邦邦的馍馍来,在火上烤软了,烤热了,方才递给夏初七一个,把剩下的一个递给了晴岚。
“我们都是糙老爷们儿,吃啥都成。妇道人家,身子金贵一些,更是饿不得。”
听了他的话,夏初七沾了晴岚的光,平白得了“好处”,只朝她笑笑,啃得毫无压力。
可晴岚心裏的情绪则是不同了。
感动、激动、心痛、喜欢……各种乱七八糟的掺和在一起,五味杂陈。
“陈大哥,委屈你了。”
他的心意,她不忍不受,终是把烤软的馍馍喂入了嘴裏。
“不委屈。”陈景坐在她的身边儿,眼风扫了静默的赵樽一眼,道,“这些年跟着殿下,什么苦没有吃过?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再说,我小时候家境不好,挨饿受冻的日子更是没少过,如今已算是苦尽甘来了。”
晴岚的成长环境与他不一样。
当年他落魄之时,她还是将军府的小姐。
如今他贵为驸马,加爵封侯,她却成了一个丫鬟。
想到身份上的落差与门弟的不匹配,晴岚苦涩一笑。
“……但愿往后,都是苦尽甘来。”
陈景一愣,不知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咬馍馍的嘴一停。
“还是不能下咽?或是伤口痛了?”
晴岚揉了揉眼睛,看着他,突地闪过一抹冲动。
“陈大哥,有些话……我想问你。”
“嗯。”陈景点头。
晴岚是一个安静柔和的女子,很少会去细究某一件事情,尤其是她与陈景之间的感情,还处于暧昧的萌芽阶段,有些话题她更是谨慎小心,生怕触摸到不能触摸的东西。故而,半垂下眸子,她的声音便有些支吾。
“那一日在嘎查村,我见你突然回头,看着王妃……那个眼神儿,似是极为喜爱她的……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一种感情?”
陈景眉目微微一沉,放下了握着馍馍的手。
看他不答,晴岚心裏一窒,有些后悔自己的小心眼儿。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什么。”陈景又抬起了手来,啃了一口干馍馍,语气很正常,“那一日,你不是就躲在王妃的毡帐后面?”
晴岚微微一愣,惊诧地想了片刻,情绪终于变成了惊喜。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夏初七瞥向赵樽,似笑非笑的一叹。
她坐的距离,其实听不见晴岚与陈景的小声儿对话。
可一个耳朵听不见,还会唇语的人,有时候也是有优势的。
一字不落,她全给看明白了。当然,赵樽,自然也看明白了。
他道:“阿七,你可知罪?”
夏初七哼一声,“敢问青天大老爷,奴家何罪之有?”
赵樽语气略有酸味儿,“差一点毁了一桩大好姻缘。”
“哧”一声,夏初七掐他,“讲不讲理?”
“不讲。”赵樽冷冷一哂,“往后,仔细点待你家爷,少去瞧旁人,多生事端!”
不得不说,赵十九吃味吃得很没有道理,但夏初七偏生就喜欢这样傲娇无耻的他。低笑一声,她扑了过去,紧紧束着他的胳膊,把身子偎了过去,小手在他身上胡乱的撩动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我往后只瞧你。我电,我电,我电不起你……”
“……”温香软玉抱满怀,小女人还在撩他,赵樽身子微微有些发热。
可四周都是人,他又能做什么?
轻咳一声,为免被旁人瞧见,他拉住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