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和邓肯抬起头的时候,明军射手正勇敢地迎战推上来的望台,他们身边的辅助兵也都高举着盾牌,挡在射手的身前。
望台借助高度的优势,给后金方面的弓箭手提供了更多的掩护,明军的辅助兵则只能用血肉之躯来保护那些珍贵的射手,有些辅助兵已经中了好几箭,仍然勉力坚持到后援上来才挣扎着退下。
城下后金军笨重的攻城梯塔也爬了过来,堡内明军也在准备火罐,一队士兵已经抓起了家伙准备上墙。
梯台逼近堡门以后,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墙后排的明军士兵纷纷抽刀戒备,准备和登城的敌军厮杀。而随着望台对明军射手的压制,后金弓箭手也趁机涌到城下,开始试图掩护登城的士兵。
不断有明军士兵在城头短促助跑,竭力把油罐朝着望台和梯塔扔过去,东江军官也一直在观察着效果,指挥弩机把火箭朝着那些被足够多油罐集中的目标发射过去。
这景象让邓肯又一次大发感慨:“你们大明的士兵非常勇敢,令人钦佩,这样好的士兵在泰西也不多见。”
这话一如既往地让黄石听得很开心。
堡门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黄石知道那是冲车正在试图破坏门闩,高塔下的明军开始排队,上百名明军士兵不一会儿就列好队形,一个军官不急不躁地给他们每个人轮流敬上壮行酒,他们准备出城去拼死破坏攻城器械,这种有去无回的工作张盘自然不好意思交给黄石的部下,也没有几个主将敢把这种任务交给客军。
出发前首先是火力掩护,张盘的红旗把命令传给城头,那里的军官立刻组织打击,几百名明军士兵立刻前冲,探出头攻击城下的敌军阵型。不过第一次的协调有些混乱,因为不是同时探头攻击,后金军早有准备的掩护弓箭手们杀伤了不少分批涌上明军士兵。
旗帜把失败汇报回来,张盘只好下令再来一次。
这次效果很不错,几队明军几乎同时探头,把沸水、热油泼下,接着是大木和滚石,最后探头的一排弓箭手还进行了一次瞄准射击。几个明军军官一直捂着头盔,小心地透过城垛往下窥探战况,他们这次几乎是同时向后拼命挥手,示意时机已到。北门的旗帜马上汇报了最新战况,同时继续加紧打散城下的敌军队列。
高塔就命令内侧的明军出战,梆子响起后那些士兵纷纷像黄石见过的赛跑运动员一样半蹲下,堡门才刚刚拉开,他们就怒吼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出去。黄石看见他们立刻和涌进来的后金士兵展开厮杀。北门的观察军官汇报得很准确——城门前的敌军凌乱不堪,立刻就被明军推了出去。
保衞堡门的士兵竭力推着两扇大门,把它们重重地在突击队的背后关上了,割断了黄石的视线。北门的旗帜似乎不断地报告着战况顺利,黄石虽然看不见城门口的交战,但墙上的明军已经开始从容地攻击城下,目光中还有两个靠的很近的望台被推倒了。
这队士兵给城上的明军争取了很久的自由射击时间,更多的望台和梯塔被击中燃烧,后金的弓箭手似乎也被驱逐开了相当一段距离。很久都没有弓箭射上城楼,明军越来越自如地探头攻击,黄石注意到后金望台上的射手也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堡门外侧。
堡门又一次传来撞击声的时候,黄石觉得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高塔下又有上百个士兵走出来排队,他们列好阵以后辅兵就挑来了酒桶,领头的军官开始给他的属下士兵敬壮行酒……
明军的战术一向是用士兵作肉城墙保护大门,借此取得较好的交换比,一般来说是在大门外放上士兵,偶尔打开城门进行补充。但旅顺堡士兵并非很多,现在张盘存心要消耗后金的攻城器械,所以每次都要放近了再打。突击队出去后堡门就绝不会再为他们打开,这一点从上到下每个官兵都知道。
黄石看着那些士兵一个接一个仰脖喝下那碗烈酒……这就是一条忠勇的性命的代价么?
咣当,喝完的士兵奋力把酒碗摔碎在脚下,然后虎虎有生气地抹了抹嘴……哦,还要加上一个碗。
到第一天结束的时候,后金千辛万苦拖来的攻城器械就报销了八成,旅顺堡明军人人身负家仇,战斗意志高涨得近乎疯狂,这大大出乎后金方面的预料。
黄石部始终没有出击,客军到底能不能和旅顺主军一样舍死忘生的作战,黄石自己也不是非常有信心,毕竟他们在这裏没有要保衞的亲人和财产。
第二天下了场小雨,后金军暂停了进攻,冷兵器时代这种天气几乎无法进攻,因为进攻方的弓箭在雨中根本无法使用,而防守方至少还有滚木和大石。
黄石来到这个时代以后才发现,如果说大雨会让火器击发率大大下降的话,那同时更会让弓弩彻底成为废铁。历史上的严格训练的英军利用大檐帽和棉纱,大约可以保证豪雨中四成的火枪开火率,火炮因为有火门盖甚至可以达到七成。但冷兵器的弓箭一成也保证不了,威力巨大的步兵弩在豪雨里甚至只有二十米射程。而且这跟训练无关,浸湿的弓弦和弓体一旦受潮就啥都不是了,晴天一石弓雨天只要用三分力就会损坏,更大的力量就会直接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