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

难道是老人家耳背？

于是程瑶加大了声音，“阿婆！我想问问老陈老大夫是不是住这儿？”

结果，阿婆还是无动于衷，继续自己的纳鞋底大业。

程瑶纳闷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程瑶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哎哟，我说同志，崔阿婆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你就是问了也白问。”

程瑶：“……”难怪她怎么问，对方都没有反应。

“谢谢婶儿，要是您不说，我还真发现不了。到时候鸡同鸭脚比划半天，可真是闹了笑话。”

中年妇女圆圆润润的，刚看到她的脸，有一瞬间的惊愕，片刻之后神色才恢复如常。

对方眉眼间都是温和，让程瑶心生好感。

“哎呀，这多大点儿事，能值当说什么谢不谢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中年妇女脸上满是笑容，显然是听了程瑶的话很开心。

“值当的，值当的。婶儿，你知道陈老大夫住哪儿吗？我是过来找老陈大夫的。”程瑶把希望放在了眼前这个中年妇女身上。

中年妇女果然没让程瑶失望。

“原来是来找老陈的呀，哝，老陈就住在那边，往巷口数第八家。”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还好意的帮程瑶指了指。

“原来是在那边，真是谢谢婶儿了。”程瑶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个篮子，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程瑶从自己的篮子里摸出了一个鸡蛋送给中年妇女当谢礼。

中年妇女吓了一跳，她就是指个路而已，小姑娘问谁不是问。

她哪里好意思收这个，因而无论程瑶说什么都不收。

见中年妇女是真的不想收，程瑶便也没有勉强。

老陈这会儿正在家里生炉子烧开水，等下有客人要来，好歹给人泡杯茶。

只是令老陈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这么快就来了。

“我还以为小同志你等会儿才来呢。”老陈有些尴尬，家里就他跟孙子两个人住，洗衣做饭都得自己来。

这不，回来的时候忙活了一下，连水都没来得及烧。

“我脚程快，来得倒是早了点儿。陈大夫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没有不方便。小同志进来吧。”没水热水就没有热水吧，小同志看着急急忙忙，也不会多留的样子。

怕是连口水都不会喝。

“您也别老叫我小同志小同志的，我姓程，叫我程同志就成。”

进了院子，两人寒暄了两句。

程瑶就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红布包。

老陈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两块红布跟先前收来的，是同一块布料里出来的。

“陈大夫，您掌掌眼，说个价。”程瑶看了眼天色，要是不抓紧点，怕是得在市里吃饭。

“好嘞。”老陈知晓对方手里有一根百年的，满脸都是笑容。

有了药性好的百年参，他老友吃上一两个月，身体就能慢慢好起来。

至于以后的药，用那些几十年的参就成。

说来，得亏是老友家底丰厚，那些人只拿走了表面上的钱财，老友真正的积蓄，一直被他藏得好好的。否则，怕是连这药都吃不起，只能等死。

想起老友现在众叛亲离的样子，老陈心里就难受的很。

他虽然只有一个孙子，两人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还算好过。不像老友，儿女成群，到头来却众叛亲离。

老陈把两颗参仔仔细细都检查过，给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程同志，你看这个价你满意不？要是嫌低，我还能加点儿，就是加不了多少。我也不是转手就卖掉赚差价，而是朋友病了，替朋友收来配药的。”

程瑶沉思了下，然后报了一个数字。程瑶也没往上加多少，仅仅加了一百。

虽然这一百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老陈的朋友来说并不多。

他朋友早年可是大地主，积了不少钱财。

要不是如此，也不会被人收拾，现在重病在床，连照顾的人都没有。

他帮忙看病，也只是偷偷摸摸去。

煎药送药亦是如此，生怕被人发觉，牵连自己跟孙子。

至于他朋友给的钱，买了这些人参之后，可就七七八八的。所以老陈觉得能省点还是省点，毕竟朋友那钱是花一点，少一点。

好在眼前这位程同志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即便是加了价，但也还在老陈的承受范围之内。

因而老陈便直接应了下来。

很快，钱货两讫。

“程同志，你要是还有好货，尽管拿我这儿，现在好药材不好弄，缺着呢。”

做为一个大夫，还是一个中医老大夫，手上当然得存点好货，不然开的药方人家配不上药，你说坑人不坑人。

好歹弄几味贵重的药材撑场面。

程瑶连连应是，但心中想的是，没有意外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再来的。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以程瑶的意志为转移。

后来没过多久，她就再次来到了老陈这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程瑶拿着钱走人，然而在巷子口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戴着红袖章，流里流气的小年轻。

“看什么看，没看过红小兵呀！”这个小年轻手上还拿着一根牙签踢着牙，嘴上油乎乎的，显然是吃了一顿好的。

“哎呀，建军，这是我远房的侄女儿，刚来，不懂事儿。”先前帮忙指路的婶子，连忙把程瑶扯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毕恭毕敬地对这个叫建军的男子解释。

“原来是芳姨你的远房侄女儿呀，长得还怪好看的，那我就暂且不计较了。”

程瑶没有说话，但是她内心的吐槽不停。

这前后话说的，好像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才不计较似的。

“哎哎哎。”原本笑容中还带着几分紧张的芳姨，听了李建军的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侄女儿，还不快喊人。”芳姨拿胳膊肘捅了捅程瑶。

程瑶瞬间回神，“建军哥你好。”

“唉，侄女儿你好。”

程瑶：“……”

芳姨：“……”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芳姨开口道，“建军，芳姨今天家里没烧好菜，就不请你吃饭了。改天再请你。”

其实芳姨跟这李建军还颇有些渊源。

李建军他妈生他的时候早产大出血，根本没有奶。

还是靠着芳姨的奶水，才活了下来。

因此，李建军还颇给芳姨几分面子。

只是李建军现在是出了名的红小兵，不是跟着别人斗这个，就是跟着别人斗那个的。

芳姨瞧着心里害怕，所以对李建军有几分畏惧，见着面也不敢托大。

李建军像是没听出芳姨嘴里的客套话似的，直接笑嘻嘻地回答，“成，那芳姨下回烧了好菜，一定要叫我。我好久都没尝到芳姨的手艺了，还真想念得慌。”

芳姨连连点头。

心说看来这一顿是不得不请了，不然让李建军惦记上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个李建军虽然是喝了她奶长大的，可是这小子性子阴晴不定。

前一秒还跟人说笑着，下一秒别人说的话惹着了他，他能直接拿着板砖往人头上砸。

凶得很！

再加上现在对方红小兵的身份，大家伙对李建军都是避之而不及的状态。

也就芳姨他们几个最亲近的，还能说上几句话。

其实芳姨也没打算招惹李建军，可是她方才却是在李建军的脸上看到了色眯眯的神情。

这眼神，自然是对着程瑶的。

芳姨立马动了恻隐之心，不想程瑶这个姑娘遭了殃。所以才会站出来替程瑶解围。

要知道，她之前听别的小道消息说，建军这两年糟蹋了不少落了难的小姑娘。

今天那眼神瞧着，就是看上了程瑶。

唉……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现在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芳姨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芳姨，方才真是谢谢你。”若不是芳姨，怕是跟那个叫建军的红小兵得有一方纠缠。

虽说程瑶不怕，但总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唉，不用谢。建军这孩子小时候虎头虎脑的，长得可好看了，就是没想到……”

后面的话芳姨没说，但程瑶也明白。

程瑶顺势安慰了两句，然后转移话题，“芳姨，我有点儿口渴，可以上你家喝口水么？”

其实程瑶并不是口渴，而是想着为着自己，芳姨非得请人家吃饭不可。

怎么说，也得留下点东西做为谢礼。

再者，程瑶不是个喜欢欠人人情的，以免影响了自己的修行。

所以能当时报答回去，就尽量报答回去。

芳姨不是要请人家吃饭，程瑶就趁着对方给她倒水的空当，往桌子底下塞了两条腊肉。

一条一斤重，两斤重的腊肉，配上蔬菜，手艺好能做一桌子的菜。

除此之外，程瑶还塞了一包干货。

干货是余二丫给的，现在送给芳姨当菜却是正好。毕竟她篮子的空间有限，也不好拿太多东西出来。

“来了来了。”程瑶刚放好东西，芳姨就端着碗过来。

程瑶接过来一看，发现竟然还是一碗红糖水。

她心说，这位芳姨可真是很大方。

她一个陌生人，都舍得给冲红糖水喝。程瑶这心里对芳姨的好感又上升了一点。

“芳姨，真好喝。”程瑶没矫情，咕咚咕咚就把红糖水喝了一干二净。

芳姨见程瑶不见外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好喝你就多喝点，还想不想喝，想和我再给你冲一碗。”

“不用不用，这一大海碗下去，我这肚子都饱了。”程瑶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芳姨笑得愈发亲切，“马上就到午饭的时间了，要在芳姨家里吃饭吗？”

程瑶马上拒绝，“芳姨，我家里还等着我做饭呢，我先回去了，下次我再来看芳姨。”

连吃带喝，程瑶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而且她是真的要走了，市里的百货商店，她还没有逛呢。

方才这么多时间，竟在黑市上耽搁了。

程瑶手里还有不少票，好些票还是会过期的那种，这次她不花掉，下次再想拿出来买东西，人家售货员可不依。

因此，百货商店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哎，下次一定要来看芳姨呀！”等到程瑶离开的时候，芳姨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程瑶住在哪儿。

要是程瑶不方便来看她，她过去看程瑶也是可以的。

“妈，你这大老远的，是跟谁在招手呢。”芳姨的大儿子下班回来，就发现自家亲妈站在门口，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

芳姨擦了擦眼睛的泪水，“儿子，我看见一个长得特别像你妹妹的姑娘。刚才我请人上咱家坐了坐……”

芳姨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边。

芳姨的儿子邵启山听了，面上一愣。

“妈，您又想起妹妹了啊。这样吧，这周日我轮休，咱们一起看看妹妹，给妹妹上点香。”

芳姨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挺好，高中毕业，已经二十。芳姨为了儿子留在家里不去下乡，就让儿子顶了自己的工作。

所以芳姨现在很清闲，在家做做饭，干干家务，闲不住的时候，会接点胡火柴盒的活计贴补家用。

其实芳姨家里并不需要这点钱贴补家用，只是家人都想让她忙一点，好少想那些伤心事，因此芳姨想做就让她做了。

至于芳姨的女儿，从小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是家长跟老师眼中好学生，好榜样。甚至当年老师还断定，芳姨的女儿继续学下去，一个大学生是没跑的。

然而令人心痛的是，芳姨的女儿永远止步在了十四岁那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芳姨的女儿邵晓梅约了同学在公园里玩耍，结果公园里有个十来岁的小孩掉进了结冰的河水之中。

小孩儿的生命危在旦夕，岸上有去找公安的，却没有下水去救的。

邵晓梅见孩子状况不好，绝对等不到公安过来。

情绪一激动，就下水救人。

结果，她是把孩子推到岸边了，可她自己却没能上来。

等到芳姨他们赶到的时候，邵晓梅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那个孩子早已经被送到医院。

直到后来，他们才见到那个女儿拼命也要救的小孩。

小孩跟小孩的家人满脸都是诚恳的道谢，可是芳姨却笑不出来，也没办法说不用如此，因为她的女儿没了。

她大有出息的女儿没了，如果可以，她宁愿女儿没有下救这个小孩。

可惜没有如果，芳姨泪流满面。

若是晓梅还在，今年就是十七岁，正好跟今天遇到的程瑶一样大。

芳姨在看到程瑶的那一瞬间，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能再次看到女儿。

但芳姨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她的女儿，那只是长得跟女儿像的人。

可即便是这样，芳姨也忍不住要靠近对方，熟悉对方，关怀对方。

程瑶是不知道芳姨的想法，若是她知道了八成要暗骂自己一句。

化妆成啥样不好，非得化成这个样子，跟芳姨的女儿那么像。

然而程瑶不知道。

程瑶从芳姨家出来，直接往百货商店那边去。

结果在没走出去多远，就听见一户人家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

其中一个声音还有些耳熟，程瑶仔细一听，可不就是刚才那李建军！

“滚，你给老子滚！你不是我儿子，你是野种，你给我滚出李家！”

“我叫了你二十来年的爸爸，我怎么就不是你的儿子了！”

“你才不是我的儿子，你是你妈那个贱人跟别的男人生的！不是我的种！野种，你给我滚蛋！”

“哗啦哗啦，乒乒乓乓。”那院子里的人显然是在上演文武行。

对此程瑶表示：好像无意之中又吃了一个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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