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昔·八(2 / 2)

歧路 渥丹 2515 字 2个月前

一直没有动静的水面,这时却忽然起了波澜。

眼看着一个人从水里浮起来,江天只瞄到一眼身形,脚就软了,差点往地上坐下去;他说不出来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顾云声湿淋淋地一脚一脚朝自己这边淌过来,走到眼前了,还笑:“怎么不喊了?我一直在附近游泳,听不见你的声音,才潜回来。”

江天看着他的笑脸就在眼前晃啊晃,顿时力气随着怒气一起回来,兜头就是一巴掌劈过去,恶狠狠地说:“你混蛋!你当你自己有几条命!怎么敢一声不吭跑出去,还在夜里下水,水性好不怕死是不是!从来就只知道蛮干,谁要你来的,你知不知道你来了没两天山外又泥石流了,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跑过来好玩还是怎么的!你一个人来做什么!要是你在路上真的出了事,我怎么……”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去训斥数落一个人,但眼下却控制不住,好像站在对面的真的是自己的兄弟,再怎么严厉刻薄凶恶,都可以无所顾忌。但说到这裏江天卡住了,他知道他应该说“我怎么和你爸妈去说,你对得起谁”,但是心裏划过的是完全不同的句子,而且只要一想,就如遭雷劈,恨不得从来没想过。

顾云声盯着江天,笑容慢慢收敛了,却不委屈,也不要辩解,就是这么定定地盯着他。藉着那未干的水痕,月光留在顾云声身上,就好像他整个人披着月光,站在江天面前。

于是再也说不下去,江天偏开头,沉默了一刻,又恢复了平常的语调:“我昏了头了,我不该打你的。不早了,穿好衣服,就回去吧,师兄可能还在等呢。”

说完他并没有听见顾云声的动静,于是江天又慢慢转回头去。他第一次觉得觉得今晚的月亮太亮了,亮到都扎眼,让他心惊肉跳的;亮到照得他看不清几步开外的顾云声,全成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但是他又确实能看见顾云声的眉毛,眼睛,有水滴从头发上滑落,一路蜿蜒,直到赤|裸的胸口。

他看见顾云声掩住被打的半边脸,良久不放开手,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也还是继续盯着自己。他忽然有些难过起来,走过去抓他捂脸的手,哑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着急了……”

可是顾云声猛然发力,拉过江天的手,死死地攥住,引着江天去碰他脸颊上的痛处。江天只觉得那一块烫得很,知道自己手下太重,正要再道歉,顾云声却先一步侧开脸,凑过去亲吻江天的手心。

顾云声就在身边,身上的水汽和温度离得那么近,江天怔怔立在原地,看着他放开手,露出一个微弱但是异常清晰的笑容,声音也哑了,眼神在月光下依然很清亮。他听见他说:“你要装傻,我陪你装一辈子。”说完再不看他,弯下腰拾衣服。

夜色下顾云声裸|露的脊背像一匹白练,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许多星星坠下来,悉数镶刻在他的背上。恍惚之中,江天看见顾云声扭过头来冲他微笑,但定睛一看,还是只看到顾云声的背。这种光芒感让江天大脑一片空白,又像是很多事都一瞬间涌过来,逼得他瞬间做个决断。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已经搭上顾云声的脖子,拧过他的身体,不管不顾地亲吻过去。

顾云声起先僵住了,像是没有弄清楚情况,或是干脆没反应过来狠狠抓住他胳膊把他整个人拖起来用力亲吻的人是江天。但他又迅速适应了,热切地贴上去,捧住江天的脸,去找他的嘴唇,泄愤似的一口咬上去。两个人就像濒死的鱼,绝望而不懈地互相依存着,一刻也不肯分开,很快江天察觉到顾云声的身体起了变化,但是顾云声的手先一步探下去,握住他,喘息着说:“其实我更想要一张床。”

江天的动作停了一下,也不肯放开停留在顾云声腰上的手,半天才用压抑的声音勉强说:“那就回去……”

话音未落,顾云声的手先一步动起来,没轻没重地动作着,惹得江天不得不分出一只手,要抓住不知道分寸的顾云声,却反而被他抓牢手腕,听顾云声附在颈窝上说,“你也摸摸我啊。”

句末语调微微上扬,干涩的嗓音里,带着一点甜蜜的温存感。他一边说,赤|裸的身体则向藤蔓一般缠上去,又或者像一条不知饕足的蛇——高潮来的一瞬间江天脑中莫名闪过这个比喻,好像顾云声真的像极这种动物,冰凉、滑腻、缓慢地缠上来,温柔地绞住,最后一刻杀死你。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江天觉得脸烫得吓人,顾云声的手也是一样的滚烫,十足像两个高热的病人。没有握着的两只手各自打着灯和手电,脚步快得像有人在后面追赶。灯光驱赶开田间地头的萤火虫,脚步吓走没完没了唱着歌的鸣虫,但他们都不在乎,就是紧紧拉着手,一直到回到庙门口,才稍稍分开。

黄达衡坐在江天房间门口,打死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十一只蚊子。他看了看表,就要十二点了。正心神不宁地站起来兜圈子,终于听到走廊那头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传来,他大喜过望,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子:“江天?顾云声?”

那一头脚步声停了一下,才悉悉簌簌再度响起。顾云声走在前面,稍后才是江天。黄达衡看见两个人都没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嘴上没忍住,对顾云声说:“小顾,本来不该我说的,但是你真不该这个时候去溪边,你看看把江天急得什么样子……”

灯光不是很好,但黄达衡还是看见顾云声脸上和耳边都带了些颜色,而他身后的江天却面无表情,心想应该是一找到就训过了。就再没往下说,衝着两个人点点头:“那行,你们回来就好,再不回来我真要去叫人了。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好好睡,我也去睡了。”

江天沉着嗓子道了声谢,就和顾云声进了房间。黄达衡拍死又一只冲上来的蚊子,嘟囔着“别以为在庙里我就不敢杀生”,又一路踢踏着拖鞋,回去睡了。

那边脚步声渐渐走远,房间里两个人却一点也没听到,门一关上顾云声就伸手揽住江天的脖子,勾过来又是一个吻。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脱衣服,都是T恤,脱起来还费工夫,但这个时候也舍不得放弃亲吻。顾云声一下一下亲着江天的眉毛、眼睛和脸颊,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江天被他亲得有点痒,心裏却很欢喜,稍稍平复一些的身体又烫起来,拖过顾云声到身边来,也是细细地亲吻。

灯光和阴影共同的作用之下,年轻男人的身体诱人得有些过了头。顾云声的目光在江天身上逡巡,看优美的线条勾勒出肩颈,一路向下,收出劲瘦的腰线。他浮起一个无声的微笑。慢慢的,吻伴着手指,从唇边滑到喉结,到胸口,顺利地掠过腰腹,最终轻轻咬住牛仔裤的扣子。他的指腹轻飘飘地在江天腰间摩梭着,同时抬起头来,黑亮眼睛里一片潮湿,一转也不转地看着也低下头来看着他的江天,无声地一个字一个字问,怎么办。

神情里有一种心愿即将得逞的无辜和狡黠,因为那个笑容,显得如此美好。江天的手在顾云声的头发里流连,又到脖子上去,有再往背上走的倾向。但此时的情况让他犹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顾云声从地上拉起来。可是诱惑太大,离欢乐太近,江天觉得身体又绷紧了一点,他的手指抚过顾云声的耳边,同样低声问他,你会吗。

顾云声扭着嘴唇,笑了,即使光线昏暗,牙齿还是白得惊人。他很诚实地摇头,又说,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

牙齿解不开纽扣,他就用手,然后说了他们彼此意识还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时候的最后一句话,我们要记得声音轻一点。

那一夜一切的欲望,就像一朵花,无声地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