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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白银进口的骤然减少只是明朝经济崩溃的导火索而已，它只能削弱明朝的财政，并打击明朝的经济重地，但这一切不能使明朝这一偌大的帝国崩溃。更何况，推翻当时明朝的农民起义是在中国的西北爆发，而不是东南。这与白银有何关系呢?”

龟田显然被田中左卫门的话题勾起了兴趣，变得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西北的农民起义的爆发的原因很多如天灾，官 逼 民反，生态环境。但往往忽视了白银对西北的严重伤害。明朝时白银的主体从南方流入京师，从京师流入东北边防，又从东北回流南方。这其中一路上还不断沉淀，成为达官贵的窖藏。处于市场边缘的西北、山东半岛等地成了白银所灌溉不到的蛮荒地带。作为传统的粟麦作物区，这些地方的资源已被长期的历史重负所耗尽了。西北缺乏原棉和生丝，而中国需要用丝绸和瓷器去换国外的白银。这样西北成了一个白银灌溉不到的地方。而‘一条鞭’法实施后，把国家税收折合为白银来征收。这使农民陷人了任人宰割的被动局面，即使丰收之年也难免凶厄，如此一来，明末农民起义爆发在西北就绝非偶然了，后来再加上东北后金的军事压力，大明最终走向了崩溃。因此大量的白银流入给明朝带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但同时也给明朝带来了挑战。而明朝面对白银带来的挑战只是消极被动的接受，忽视了货币安全和粮食安全，资本主义萌芽没有好好发展起来，最后帝国反而走向了崩溃。”

田中左卫门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注视着龟田，见他貌似听得全神贯注，并继续侃侃而谈说下去。

“到了清朝，吸取了大明的教训，在货币制度上实行银铜并用制度，也就是白银和铜钱同时作为官方认可的合法货币，这种制度称之为‘双货币’制度。把白银主要用于国际贸易、大额交易以及远程贸易往来，铜钱则主要满足日常小额交易的需要。政府并对白银和铜钱的使用范围也制定了一些规定，比如征收的各种税、费采取白银计价，对士兵发放的俸禄等相关支出则主要采取以铜钱计价，铜钱的发行管理上，由铸造局专门负责。白银的主要供应来源是通过国际贸易顺差而从国外流入。白银的流动主要是在私人钱庄、票号因此私人钱庄、票号等也可根据自身的积累发行一定数量的白银。在这两种货币并行的框架下，必然存在着白银与铜钱的比价问题，也就是价格“双轨制”。这其中的弊端，那就是在同时流通两种货币的情况下，由于无法控制住白银的供应与发行，它极有可能对整体的货币体系框架产生脉冲式冲击，导致整体框架的不稳定。”

田中左卫门的这番话放在今天很好理解，这就相当于在中国的境内同时流通着美元与人民币，而美元是由美联储而非人民银行控制的。美联储在发行美元时，重点关注的是美国经济而非中国经济，美元发行的膨胀与收缩不受中国政府的控制，但美元却可以在中国任意流通，人民币随时可能会因为美元的变动而贬值。

事实也证明，正是由于套利的存在，价格“双轨制”从来都是难以持久的。而田中左卫门和摩根利佛、亨利·王等人想要制造的白银陷阱，说白了就是想方设法让大清国的白银供应大幅减少，再上演一次跟明朝类似的“银贵钱贱”的风波。

因为一旦“银贵钱贱”的局面形成，产生的一个重大影响就是以白银计价的经济活动陷入通货紧缩，以铜钱计价的经济活动陷入通货膨胀，整个社会生活陷入紊乱之中。如此一来在“双货币”体系下，政府的收入减少，国库亏空数额会不断增加；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由于其交纳税费、购买商品主要是支付白银，而收入主要是铜钱，面临的是收入贬值和支出成本上涨的双重困境。届时又会重演大明时“国无加赋之名，民有加赋之实”的悲剧。导致全社会金钱崇拜横行，贪污泛滥，整个政府体系陷入到财政不足与系统性腐败之中。所有的这一切，足以让晚清政府再次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如此看来，这或许正如你所说，对于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对你来说，这也是最后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

听完田中左卫门的一番陈述，龟田猛地抬起那双鹰一般的利眼，注视着田中左卫门，仿佛在告诫他这次不许再搞砸了。

为了抵御这股激荡全身的寒意，田中左卫门艰难地挤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

第二天中午，亨利·王电话里说的那个老地方——土耳其浴室。

身穿浴服的田中左卫门悠哉地喝着浴室提供的免费咖啡，略有深意道：“哥伦比亚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