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一看,便像苍蝇一样纷纷围了过去。
“周行长,您对这次挤兑风潮的凶险程度是怎么看的?”
那位中年人边走边回答:“挤兑对任何一家银行、一家钱庄来讲都是极其严重的事情。通商银行这次挤兑是假票引起的,有迹象表明,有人在背后操纵煽动。有可能,包括假票在内的整个事件的突发,都是有预谋的。你看,这么多人蜂拥而至,巡捕房刚刚已抓住几个来势汹汹,故意带头起哄在里面捣乱的流氓。”
迄今为止有关银行挤兑的报道多而纷乱,但还没有谁提及这是一件阴谋。那位记者对周行长的说辞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围绕这一点又不断追问。
那位周行长显然这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匆匆应付了几句,便从侧门来到大堂,立即布置大开正门,并请来巡捕维持秩序,还亲自到门口喊话:“我是这家银行的行长周德耀,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本行金库充足,从现在起,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兑现银元劵、银两劵,随到随兑,不限数量,但请依次排队,不要拥挤。”
周行长的嗓门还是比较洪亮的,加上硬纸喇叭的传送,加上他不遗余力地重复着喊,把搅成一团哭天喊地的挤兑者给暂时镇住了。人们开始依次排起长队,一批五六个人放进大堂,兑现出来后,再放一批进去,如此循环往复,秩序变得正常起来。
那位叫周德耀的行长这才回到自己办公室。此刻的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因为银行金库的银元银两加起来才总共三十万,一两天是可以维持,如果继续挤兑下去,那就难以为继了。更可怕的是,一旦带动存户来挤兑,那银行的结局不堪设想。当务之急,是马上要调集足够的库银来稳住阵脚。凭自己混迹于银行界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股挤兑风虽然起因于假票,但来势如此之汹涌,不能排除有人恶意煽动。
通商银行门前的人声鼎沸,使马路对面欧式花园洋房里的住户们不由拉开了窗户,隔着玻璃窗隔岸观火般地看热闹。这无数双眼睛中,就有一双是田中左卫门的。昨晚,他特地借住到这幢洋楼里,房子是一位日商借给他的,正好和通商银行一街之隔,遥遥相对。当看到自己一手策划的阴谋已经走出第一步,成为现实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事情终究按自己预定的方向在发展。
“看你们这些支 那人到底还能撑多久?”
站在玻璃窗前,田中左卫门端着一杯红酒,目睹着通商银行被汹涌的人流所重重包围,眼神里放射出一阵阵比窗外凛冽的北风还要阴冷无比的寒意。
而此时此刻,在帝都北京,有一个人同样也是彻夜难眠。他就是已当上大清邮传部右侍郎的盛宣怀。
这个盛宣怀可不简单,在当时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年轻时利用去沿海津沪购买新式军用装备的机会,有了与上海、天津等地外国洋行较为广泛的交往和接触洋务的机会,从中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建立起了他的商业大帝国。盛氏洋务也就拉开了帷幕。同年盛宣怀被委为会办,参办轮船招商局,三年后 又升任该局督办,李鸿章让盛宣怀出面办理谈判事宜,将一条由英国人修建的从上海到吴淞的窄轨轻便铁路,以二十八点五万两白银将这条铁路赎回并且拆毁。这也是中国的第一条商铁路。
在办洋务的三十余年中,他掌握了当时的电报、轮船、矿利、银行、邮政、铁路、纺织等要业,揽东南利权,在商业上显示了他超人的天赋。为早期民族工商业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历史贡献,被誉为“一只手捞十六颗夜明珠”的洋务大商。
非常之世,走非常之路,做非常之事的非常之人,用这四个非常的来评价他算的上是不偏不倚,不失公允。那么,这个非常之人到底有什么非常之处呢?
凭借着在商业上的巨大成功,在仕途上他也变得一帆风顺了,官阶扶摇直上,从任太常寺少卿之位他一路干到了邮传部右侍郎。
在接到通商银行行长周德耀的电话后,这盛宣怀立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一分钟也没有停留,马上给各个分号打电话,向上海调拨银两,同时又给他熟悉的各家外国银行和洋行分别打去电话。汇丰、花旗、远东,能想到的统统都打了,可令他懊恼的是,这些平日里跟自己称兄道弟的金融寡头们此刻都跟他打起了哈哈,有的甚至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了。
“这帮狗 娘养的势利眼!”盛宣怀有些愤怒地摔掉电话,他脑中陡然浮现出几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想当年,他击垮自己的老对手——红顶商人胡雪岩,不就是用的这一招吗?(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