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沟壑太深,小恩小惠已经填不满。所以他干脆转身,当那条沟不存在,当沟壑对面的我们不存在。”
“你知道阿勉怎么说吗?”戚勤勤面色平静,嗓音却隐隐发颤,“他说……如果我做了父亲,我不会以事业为借口牺牲家庭,我会好好爱我的孩子,好好爱他的妈妈,我会参加他的每一次家长会,看他做的每一份手工,生病了喂他吃药,伤心了给他安慰。我一定会先付出,而不是先责备孩子不懂事没带给我欢愉,因为,他只是个孩子。”
“那天,阿勉哭得好惨,他求戚行远,他不想终身监禁,可戚行远不会让任何人摧毁他苦心孤诣得来的第二次做父亲的机会。”
甄意别过头去,泪盈于睫。
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这样,谁在乎谁就输。不是逻辑题,符合规律就能结果;也不是等价交换,你的付出有没有意义,全看人家在不在意。
戚勤勤轻轻道:“你以为,他对红豆的父爱很纯粹?”
“不。很自私。”她冷静而毒辣,“他爱的不是红豆,是他自己,是他心裏赋予红豆的一个幻影。他一辈子钩心斗角算计猜测,一辈子忙名利没感情,老了才能喘口气。红豆是他迟来的施与,迟来的亲情。不怪他,他说得对,是我和阿勉生不逢时,和父亲互相憎恨。彼此相忘,反而是解脱。”
甄意从她的话里听不出讽刺,只有嫉妒。“红豆还小,她不治病,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戚勤勤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甄意心底凉飕飕,冷意席卷全身。面前的女子容貌精致,表情不起波澜,那张脸少有表情,像戴着一张精美的面具。甄意觉得阴风阵阵,汗毛倒竖。
门外一声吱呀,她一惊,慌地回头。
“姐,上季度的财政报表我看……”戚勉从玄关走来,望见甄意,愣了一秒,随即笑容绽开,“甄意,你怎么在?”
她缓过神,戚勉一夜间变了很多,穿着正式的西装,拎着公文包,片刻前面容成熟而认真,这一刻轻松起来。他开始改变了。
“有没有吃晚饭?”
甄意讷讷地点头。
“怎么脸色不太好?”戚勉弯下腰,歪头看她。漂亮的脸近距离放大,甄意稍稍退后一步:“没什么。”
“阿勉。”戚勤勤唤他,声音褪去冷漠,很温和,“洗澡了吃消夜,我给你煮了海鲜粥。”
“好。”戚勉笑,又看甄意,“留下吃消夜吧。”
甄意勉强弯弯唇角,戚勉这才上楼。望见他消失,甄意说:“我先走了。”
戚勤勤跟她走到门口,若有似无地说:“经过这件事,阿勉脱胎换骨,变好了。很值得。”
甄意再度背脊发凉,连戚勉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绝望被弃之后改头换面,戚勤勤都计算好了。这个女人……纵使甄意一贯口齿伶俐,到了此刻,什么都说不出。
戚勤勤立在门边:“甄意,我就送你到这儿。”她站在光与黑夜的边缘,很美的一张脸,一半白皙,一半黑暗。
她微微笑了,甄意认识她那么久,她唯一一次真心的笑容,很浅:“甄意,我和我的家人以后会很幸福,而伤害过我的人,他们的痛苦,会持续一生一世。”
她退后一步,淡笑着关上门。
砰的一声砸在甄意心上,她蓦地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