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说什么?”
她浅浅的微笑柔弱得像冬日的阳光:“他说,徐俏,等你老了,一头银发,你还是那么美。”
甄意一下子说不出,迟来的悲伤弥漫心头。“甄意。”她声轻如纱,“我真的……好想变老啊!”
她笑着,大大的眼睛含了泪水,一闪一闪:“好多人想永远年轻,我不想,更不想以这种方式永远年轻。我说,十几岁的女孩青涩,二十几岁的娇艳,三十几岁的性感,四十几岁的魅惑,五十几岁的优雅,六十几岁的平和,七十几岁的从容,八十几岁的豁达。我想接受自然的轨迹,体验每一种时刻的美好,不徐,也不急。我想一天一天变老,那会是多幸福。”
甄意微笑:“不能赞同更多。”
徐俏眨眨眼睛,风干泪水,又开朗地笑:“哈,说不定哪天就找到合适的配型了。”
“我过会也试一下,看能不能帮你。”
“谢谢。真希望奇迹出现。治疗用了家里好多钱,如果等不到就这么……我爸妈得亏死。生一场病就是倾家荡产。”徐俏的声音再度低下去,“治疗费太高,原本打算不治。怕哪天死去,爸妈没了女儿,还得还债,可……”只要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负债累累,父母又怎会放弃孩子?
甄意:“这种情况,怎么会做器官捐赠的决定?”
“将心比心。”她说得轻松,“病痛治疗太痛苦。如果终有一天,我的父母竹篮打水一场空,希望别人的父母不要像我们一样绝望。”
甄意觉得此刻没有语言能描绘她波澜壮阔的心境。
“施与是福。死了还可以救人,多好。”徐俏说,“你要采访许茜吧,她是我闺密,也签了器官捐赠书,她的肾刚好和淮生匹配。”
“淮生知道了怎么说?”
“没怎么说,”徐俏努努嘴,“许茜还很健康,治得好。淮生说他可以慢慢等,希望许茜健康出院。”
“你们三个心地都好。”
徐俏爬起来:“你要去看淮生吗?一起吧。我也想看看他。”
……
去到透析病房,气氛沉寂。几十平方米的病房内放着几排仪器,躺满病人,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只是没力气反抗。每人脸上都写着痛苦,空气里流淌着煎熬的气息,只有机器空洞的声响,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能嗅到生与死的边缘铺天盖地的绝望,苦痛和挣扎。
两人换了鞋子外套,轻手轻脚进去。徐俏一眼看到淮生。
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睡颜安宁,可眉宇间带着极淡的痛苦,容颜干枯发灰,看着叫人心疼。他身上插着管子,浑浊的血液抽出来,在机器里解析分离,又重新灌回体内。
仪器上红色的数字缓缓上升。徐俏说他每次透析要从体内抽出3公斤多废液,现在才到1.3升,他还要在机器上躺两三个小时。每星期两次。
徐俏覆上他苍灰色的手,轻声说:“只有生病的人才能体会这有多痛苦,健康人体会到时,一切都太迟。这裏很多人都有钱,可有时,疾病不是钱能豁免的。”
她们轻声细语间,淮生的手动了一下,下一秒,他睁开眼睛。
“对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