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定决心要走时,言格淡淡道:“言栩不会同意你这样做,他想自首,而不是让你替他去。”
安瑶孑然一身,背影孤独,这一瞬,甄意发现,安瑶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甚。
她的生命里,只有言栩的爱。有,她就活;没有,她就死。
“安医生。”言格用了个奇怪的称呼,“你是心外科医生,如果你真想杀许莫,怀着必杀的仇恨,你的刀,会错过他的心脏?你或许恨不得杀了许莫,但想法和行动之间有一段距离。你刚才说的一切,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扣上充足的杀人动机。我认为,要么你的确想杀他,但最后时刻反悔;要么,你真的是自衞。”另一种可能,他暂时不想说。
安瑶还在坚持:“第一次杀人有点害怕,所以手抖,这才有第二次杀他。”
“如果这样,逻辑更说不通。”言格思路极其清晰,“不管你是真自衞还是假自衞,你的目的是想和蓄意谋杀撇清关系。换一种杀人手法,太冒险。
“许莫是个男人,正常情况下,女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把他沉进水里,除非他已经重伤。而杀一个已经重伤的人,不能构成自衞。这与你一开始的目的矛盾。”
他任何时候都能拆穿别人的谎言。
“今晚的情况是,下棋时言栩听见许莫是淹死的,很惊讶,发现他杀了许莫,所以决定去自首。”
甄意愣住,有些糊涂。安瑶的肩膀垮了下去。
言格一眼看穿:“我说对了。”
“你怎么知道?”
“我很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格。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会杀人。这是言氏家训。
“言栩一生都很封闭,不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他所有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都来自家训。默默地记住,乖乖地照做。家训里还有一句话,倾己所有,守护家人。他把你当家人,所以尽一切来守护你。
“那晚,我们找不到你的所在。是言栩发现厂房的承重设计和通风口有问题,说一定有地下室,甚至画出地图。他想和我一起下去,被我阻止。可他一定下去找你了,却看见许莫倒在血泊中。他猜到是你杀了人,猜到你会伪装成自衞。他怕你被怀疑,为制造更多挣扎的痕迹,他把许莫推到水里去,想以此干扰警方。但没想到……”
但没想到,那时许莫或许休克,却并没有死。
甄意脊背发凉,夜里的风如此冷,吹得她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她心裏不知是种怎样的感觉,悲哀,心疼,怨天意弄人。
甄意颤声:“言栩怎么知道一定是安瑶杀了许莫?”
“言栩能感觉到的人没几个。但能感觉到的人,他会格外敏感。即使安瑶装作没事,他也察觉不对,所以他才派人时刻看着她。他从我这裏听说许莫有妄想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太了解安瑶。被精神病骚扰这么久,她都不动声色,他就知道安瑶想自衞杀人。”
事到如今,安瑶垂着头,眼泪无声下落:“是我害了言栩。”
她转头看甄意,微笑,却分外凄苦:“看你被许莫的枪口抵着也不肯杀林警官时,我哭了。甄意,我应该学你。我真的是自衞,可已经来不及。是我害了言栩。”
“你没有害他。”言格神色寡淡,“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都该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言栩的想法简单固执,犯了错就受罚,要去自首,向受害者家人道歉赎罪。偏偏你们不懂尊重他的决定。你是伤人,他是无意;可你这样曲解事实去自首,是蓄谋。你一个人承担两个人造成的后果,这是言栩想看到的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可我不能看着他在法庭上被人逼问,‘你真以为许莫死了还是故意’。我不能冒险让他被判谋杀。他不知道那时许莫还活着,可谁信?”安瑶颤抖着,眼睛里泛起水光。
总是如此,只有言栩才会叫她情绪波动:“言栩是多么单纯的人。他得知推许莫入水时许莫没有死,你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情吗?内疚自责恨不得杀了自己。你让他出去面对许莫的父母,言格,你忍心吗?”
言格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