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吗?”甄意把笔记本打开,利落地翻转,推过去,“首先,视频里女人倒下后惨叫,捂着肚子喊‘我有孩子’不下七次,结果遭来施暴者对其腹部猛踢;其次,这几人踩受害者的头,把她的头踢向墙壁,十八次。他们‘没想到那个女人打几下就死了’?”甄意忍着怒气,“人要多无知才会相信他们的话?”
对面一群专家噤声不语。
“不要玩文字游戏说不是故意杀人。作为法律专家,你们比谁都清楚,行为人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致他人死亡的结果,希望或放任这种结果发生即为故意。”
方检察官不经意点头。
法律专家满面愁容,痛心疾首:“我理解你们和公众的愤怒,可每当发生这种事,舆论便会把执法者抛到风口浪尖,用民意影响大家的情绪和抉择,这是以暴制暴!”
“在摆明了的证据面前,说以暴制暴?”尹铎皱眉,“公众相信法律,请求法律为受害者主持正义。”
法律专家争辩:“制定法律的目的不是杀人。我们顺从民意,不保持冷静,这是亵渎法律尊严。”
“法律的目的的确不是杀人,是惩戒。”甄意道,“不仅为了告慰死者,更为保护活着的人。所谓的专家,你们明白法律的尊严是什么意思吗?不让每一个受害者枉死,不让每一个幸存者心寒。你们捍衞的法律做到了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专家团们彻底再没了言语。
走出大楼时,天色已晚。甄意他们走下大理石台阶,每个人心中都很沉重。最终确定是故意杀人,预期量刑是两人无期,三人有期,一人拘留,一人接受教育。
尹铎给大家打气:“这已经是比较令人满意。”
甄意情绪不高:“对林芝的父母和丈夫来说不够。”
“甄意,我们都知道,不可能全重判。”
“是啊,我知道,却无法理解。”甄意寂寞地笑笑,“你又要说我激动,感情用事了。可我真的不懂,一直不懂。生命本就无价,杀人的罪恶也无法衡量。为什么要用无法衡量的东西来做计算题。八个凶手杀一个人就比一个凶手杀八个人罪孽要轻吗?”
尹铎转头看她,只见夜幕中她的侧脸格外白皙柔弱,他轻声道:“你清楚的,法不责众。”
甄意苦苦一笑:“因为凶手是八个人,死者只有一个,所以这种责任可以平均分担然后减轻。是不是以后杀人都群体行动就可以免责?的确会免责。发生过很多次了。货车翻车,众人哄抢;群体打砸,群体斗殴,这样的事件少吗?可偏偏,偏偏啊,法不责众。”
尹铎默然半刻:“情与理很多时候讲不通。而理,有时本身就讲不通。”
甄意扯扯嘴角,无意识看看手表,快八点了。
猛地一惊,慌忙翻出手机。没有未读短信,只有一个未接来电,下午五点,言格打的。刚要回,尹铎拍拍她的肩膀,回头看众人:“大家别沮丧,一起去吃顿晚饭。”
甄意此刻哪里有心思吃晚饭,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望见——
秋天的夜里,玉兰花路灯的光乳白而蒙胧,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流泻而下,像轻纱笼罩的梦境。
路边的树木仍是茂盛遮天,临海的风清凉沁心,一吹,青黄相接的落叶便纷纷坠落,在白纱般的路灯光里翩跹飘旋。
言格一袭墨蓝色风衣,双手插兜,悄然无声立在灯光下透明的落叶里。
碎发下,眉目如画,眸子深邃清湛,望着她。
夜里的海风吹着他的衣角翻飞,他身形笔直而修挺,像一棵临风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