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一片喧嚣,她却云淡风轻,等议论声渐小了,说:“我列举这些证据,不是为了让你们认为我有杀掉杨姿的理由。”
她让人把那张看了会做噩梦的照片撤下来,换了另一张。“这是当天看押人质的一位绑架犯,他肩上的枪伤是我打的。在你们刚才看到的情况下,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坚持着伪装成另一个人格,救出人质。而且我没有给绑架犯致命一枪,没有危及他的生命,虽然我很清楚,当时杀了他也会是合法杀人。”
“我列举这些证据是为了向你们证明,即使在生命受到极端威胁的情况下,我也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杀人。你们会像淮生那样质疑,说我的另一个人格就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阴暗面,是我潜意识里的邪恶。这种理论我不知道对不对,你们没有证据可支撑,而我也没有证据可反驳。但我认为,这就是人生的苦痛和选择,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的问题。”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依然平静无波,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泪雾:“我认识一个模特,她遭人轮|奸,一度想亲手杀了那群人,可她最终选择走法律程序;我认识一个演员,她精神病发杀了人,可以打官司免除罪罚,她却说杀人偿命跳了楼;我认识一个女商人,她憎恨嫉妒自己的妹妹,想毁了她,却最终决定拯救她;我认识一个外科医生,她受人威胁,要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治死一个病人,但她最终拒绝;我还认识一个警察,她得知自己的爱人是罪犯,她有了他的孩子,她想包庇他,想和他远走高飞,可她最终选择遵从正义把那个人缉拿归案。
“这样的人很多很多。有时候,你觉得老板开除你,断了你的经济来源,你想炸了公司;有时候,她觉得男朋友劈腿辜负了多年的感情,想约他出来杀了他。
“可更多的时候,你不会这样做,她不会这样做,我也不会这样做。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就是活着。”
一世界的安静里,她吸了吸鼻子,手指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平缓地说:
“活着,真是这世上最不容易的事,可我们都在努力。活着会很累,很苦,很痛,与这个世界和周围的人总是有摩擦,有无法纾解的矛盾。有些时候,我们会恨不得想杀人,想报复。可我们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们能正视自己的阴暗,知道这是生命里必然要经受的痛苦和挣扎。我们能在挣扎后,让自己选择正确的路。更因为,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纯粹的圣者,有的,不过是在同内心的黑暗斗争后,能保守本心的人。”
很朴实而不加修饰的一段话,叫法庭内外都没了声音,有人眼中含了泪,却不知为何。
“所以……”甄意深吸一口气,昂起头颅,泛着泪光道,“被告甄意没有杀害淮如杨姿,虽然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但请陪审团相信,她会在医生的帮助下,渐渐得到控制。请你们相信,她会好好活着,她会保守她的本心。也请……驳回控方‘囚禁入精神病监狱’的判定。”
天地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那样一个消瘦的人儿,却仿佛有一根压不弯的脊梁。
……
控方没有新的提问和异议,法官宣布退庭,容陪审团商议。
众人起身退下,旁听席上议论纷纷。
谁也没料到,法警带淮生走时,沉默的他突然抓了空当,出其不意地挣开法警,冲到甄意身边,抓起桌子上的钢笔抵在她的喉咙上。
一切太突然,法庭里顿时混乱一片。旁听席上一片尖叫。
“甄意!”言格瞬间起身。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捅死她!”淮生叫嚣。
持枪的警察很快冲进来瞄准淮生,旁听席上的人尖叫着四下逃窜。
甄意被他勒得死死的,呼吸不畅,忽然听他在耳边说:“甄意,对不起。”
她猛地一愣,瞪大眼睛。
“这是杨姿死时对你说的话,你没听到。今天,我也和你说一次:甄意,对不起。”
他手中的钢笔尖刺得甄意的喉咙生疼,说不出一句话。
“甄意,你喜欢的男人虽然抓住了我,但他是个好人。还有你,很谢谢你。但迟了,我已经无法被拯救……”他掐着她的脖子往旁门拖,“拜托,把我的骨灰一半和姐姐放在一起。一半和……”话没完,他猛地推开甄意,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