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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雅佛标升任刑部右侍郎, 董鄂辰泰升任云南总督, 原四川粮道齐世武升任黑龙江将军, 岳钟琪任四川粮道……”

乾清宫东暖阁, 十四捧着黄缎奏折朗声念着吏部第一批封赏官员的文书。

康熙闭目倚在炕上, 手指敲打着膝盖做沉思状, 听道最后一句, 不禁问:“听说这个岳钟琪是你举荐的,怎么放到第一批里头来了?”

第一批封赏的官员,都是在正面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将领, 岳钟琪跟在十四身边,属于幕僚一类的人员,确实轮不上头等。

十四回答:“但他是汉人。此次出征, 湘、广两地绿营的将领立下大功, 不赏不足以正人心,若大赏又易引发众勋戚不满。岳钟琪既为我之近侍, 其家族又在汉人将领中威望颇高, 他的身份恰到好处。”

康熙顿悟, 暗赞一声好。

这些年, 满汉将领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满人将领还沉浸在这是我家天下的优越感中, 然而现实是打仗基本靠绿营,汉人将领觉得自己出生入死, 还比不上几个靠着祖宗吃饭纨绔,也暗生不满。

岳飞的后裔得到重用, 既会让汉人将领感到欣慰;满州勋贵也会觉得, 提拔一位阿哥爷身边的侍卫,总比提拔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汉将强吧?

原来小儿子虽然心软了点,还是懂得平衡之术和御下之道的嘛。康熙和颜悦色地说:“朕准了,你跪安吧。这个月初八,是你额娘的生日,明日跟朕一块儿到畅春园去住。”

十四眼睛一亮:“您也要去给额娘庆生?”这可是比什么礼物都体面。

康熙嗤笑一声:“你额娘瞧着说话利利索索的,骨子里却懒到姥姥家了。过个小生日,朕若去,你们还有一顿酒菜可用,几班小戏能瞧。若朕不去,她保管一碗银丝寿面就把满堂儿孙都打发了。”

果然还是您了解额娘!十四在心中暗赞一声,露出一个八颗牙的傻笑:“那儿子就替额娘和兄弟们谢恩了。”

康熙看着小儿子挺拔的背影,捻须微笑,半天才想起屏风后头还有个人:“咳咳,出来吧。”

马齐一脸沉郁,神色复杂地看着窗外十四大步离开的背影。康熙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重臣心情不佳,得意洋洋地炫耀:“马齐,朕这个儿子怎样?”

“十四爷机敏聪慧,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些平衡之策,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体悟到的。恕臣直言,不知是否另有高人指点?”

康熙神色一凝,复又不以为意地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人帮忙,也是本事。”

得,皇帝“我家的崽儿就是乖”的老父亲滤镜又来了。马齐顿时无话可说,悻悻告退出来,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又在书房里转悠许久,叫来兄弟马武、李荣保几人商量。

“皇上这样乱来,迟早会闹出乱子的!咱们得提醒四爷一声。”

马武和李荣保面面相觑,皆不以为然:“二哥,咱们又不是四爷外家,何苦操这份儿闲心?六爷为人温和仗义,几位爷都跟他要好,将来不管哪个坐了那位置,咱们都是稳坐钓鱼台呀!”

马齐脸色一沉,断然喝道:“糊涂!”

“废长立幼,要是两个同胞兄弟内斗,头一个被逼着战队的人就是六爷,焉有独善其身之理?”

“论公,四爷理政多年,人品贵重,颇有雅量。他为人做事的好处,是我这辈子仅见的。十四爷虽然聪慧,到底年纪小,将来怎样还未可知。要是遇上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祸害了这大清江山,你们就回关外‘稳坐钓鱼台’去吧!”

“论私,十四爷跟那群武人走得太近了些。瞧瞧这第二轮的封赏名单吧,超过半数,都是汉人呐!”

李荣保一惊,捧过来一看,果然如他所说,以岳家为首的汉将占去半壁江山,岳钟琪更是以区区蓝翎侍卫之职,升任一省巡抚。他不由骇然:“这,这怎么能行?”

马武更是恨恨道:“乌雅晋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乌雅家好歹也是祖上从龙入关的,他倒好,跟一群汉人打得火热!那西山提督岳升龙和他是八拜之交,素来以兄弟相称的,这个岳钟琪就是他送到十四爷身边的!”

瞬间,李荣保兄弟俩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富察家是满洲贵勋的代表,更是文官的头头。遇上个重视文治的皇帝,比如四爷,他们自然兴旺发达。要是遇上个重视武功的皇帝,那些武将,尤其是汉将,只怕就要出头了!

所以,对皇上娘娘来说,四爷和十四爷是一家人,或许不分彼此。然而对他们这些臣子来说,却犹如天壤之别。

李荣保弱弱地说:“可他们到底是亲兄弟。这疏不间亲,我们在四爷面前说这个,是否有逾越之嫌?”

毕竟还有老娘在呢!要是他们兄弟俩最后没打起来,反而相亲相爱,我们不是白做了小人?

马齐闭目长叹,忽然想起刚才康熙和十四那几句对话,突然道:“老四,备几样礼,叫弟妹和我福晋一起,去畅春园给娘娘贺寿。”

德妃素日行事还算不俗。这亲爹糊涂了,只能盼着当娘的能够匡扶正统了。

吏部论公行赏的公文一下,十四府上顿时门庭若市。

董鄂辰泰升了官。彭春的夫人天天派人来接蓁蓁到董鄂家玩耍,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晋安推辞不过,带着女儿来了一回。

蓁蓁淘气,跟表姐董鄂娴琪溜到外院摘花,却听到书房里辰泰气急败坏地说:“两个都是侄儿,你稳坐钓鱼台,当然不着急。贤弟,自从出了孝献皇后(董鄂妃)的事,皇上嘴上说着不在意,不过是看在叔父(费扬古)的面子上罢了。可是他老人家已经去了,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呀!”

辰泰淳淳善诱:“好妹夫,看在我那死去的妹子面上,求你给句准话儿吧。十四爷是你一手培养,你难道不盼着他好吗?”

他费尽唇舌,却只得了晋安淡淡一句:“这都是皇家事宜,哪是我们外人能做得了主的?”

辰泰冷笑:“谁不知道你们最好,何苦拿这些套话搪塞?贤琪是我的嫡长女,便是直接领到皇上娘娘跟前,也有一争之力。你连带句话都不肯,莫非是有意把蓁蓁许给十四阿哥?”

“啊!”趴在门上偷听的两个小姑娘同时惊呼出声,吓得花也掉了,一气儿溜回了内院。

董鄂贤琪抚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想到刚才父亲的话,忽然没由来地一阵脸红,扯扯蓁蓁的袖子,低声问:“听说十四爷常与你们来往,他……相貌人品如何?”

蓁蓁见表姐出落得美人儿一般,此刻双腮带赤,含羞带怯,更是添几分娇憨。她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十四哥,不,十四爷……丑得很,虎背熊腰不堪入目。又没什么情趣,整天舞刀弄枪的,不会买礼物哄人开心。哦,还有他既为武将,将来少不得要长年累月在外头打仗,又有什么趣儿?”

她在这儿绞尽脑汁地编了半天。岂料贤琪的脸越发红了,把个帕子拧得麻花一般,弱弱地说:“爷们儿自然要高大些的好,习武打仗更是我满洲男人的正经营生,哪能整日跟内宅娘们儿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