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我将电话关机,然后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一直待在宿舍,从来没有回过丁家。
晚上的时候,我会想起很多关于丁宣的事情。
丁宣从小学开始迷恋上画画。他说,他能够把脑海里的想象画下来,把美好的事物画下来,赋予它新的意义。
他想通过画画的方式,留下那些让人心动的瞬间。
有的人说丁宣能画出那么好的画是因为天赋。其实哪有所谓的天赋。他们从来没看到丁宣的努力。
夏天的时候,他趴在桌上一趴就是几个小时,画一幅画下来通常连腰都直不起来。冬天的时候,拿着画笔的手长了冻疮,每到画画的时候,冻疮溃烂,看上去十分吓人。若不是保养得当,那双手肯定不会像画家的手。
其实画画没那么简单。丁宣的成品往往会伴随着无数的废纸,画不出画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死活也不开门,或者是跑很远的地方去找灵感。山高路远,他十岁都敢一个人去。
为了画画,丁宣付出了很多很多,可惜别人都看不到。每次他画画的时候,我都会尽量不去打扰他。
他出去找灵感的时候,我都会跟着。因为他毕竟是我弟弟,虽然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姐姐。
我不能去伤害丁宣,所以才说了那么狠的话,不能给一丁点希望,不然对我,对他,甚至是对丁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尽管我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一想起那么对丁宣,我心裏总是颤巍巍的。记忆中的丁宣,那么弱小,那么脆弱,他的执念被我无情打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我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可是当我想起慕莲茹那般冰冷的眼神时,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本来她就讨厌我,再加上丁宣喜欢我,要是回丁家,她肯定会拿把刀砍了我。
我一直挣扎犹豫着要不要回丁家,连梦境都是一边是丁宣脆弱的哭泣,另一边是慕莲茹愤怒的眼神,两边硬生生地拉扯着我。
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回了一趟丁家。比起慕莲茹的暴怒,我更不愿意看到丁宣受伤。
只是,当我回到丁家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我站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门。打丁宣和慕莲茹的电话,听到的是机械的女声提示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大概是听到我的敲门声,邻居家的阿婆走了出来,问道:“闺女,你别敲了,这家人搬走了。”
我疑心出现了幻觉,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婆婆,您说什么?”
“这家人搬到国外去了。”
丁宣和慕莲茹搬到国外去了……
我难以置信地退后两步,最后脚发软站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阿婆过来扶我,然后说道:“有个中年女人说有人会过来拿东西,想必就是你吧。我把钥匙给你。”说着她转身回房,然后递了一把钥匙给我。
终于拿到了丁家的钥匙,那是一种家的标志,我心裏百味杂陈,只是再也高兴不起来。
“咔嚓”一声,房门被打开。
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裏面乱糟糟的,灰尘满地都是,丝毫没有人的气息。丁宣和慕莲茹已经搬走很久了,可是他们没跟我说。
一种被抛弃的绝望感慢慢升起,如同寒冰一般包裹着我全身。我抱着自己缓缓蹲在地上,企图把自己包裹成与世隔绝的蚕茧,这样就能不感受到那让人撕心裂肺的痛楚。
眼泪一颗一颗掉到尘埃里,像播放陈旧的电影,带着不可名状的悲伤。
凄惨的呜咽声在客厅里不断回荡着,所有的背景都凝聚成一幅带着茶色的旧画面。
不知道哪家屋里传出一首悲伤的老歌。
<small>不要问我从哪里来,</small>
<small>我的故乡在远方,</small>
<small>为什么流浪,</small>
<small>流浪远方,</small>
<small>流浪……</small>
夜幕降临,我已经哭到喉咙沙哑,眼睛发疼,一眨眼,就能感觉那种刺痛。而正是这种痛,让我清醒,让我觉得这并不是在做梦。
这颗心一直在流浪,没有任何归属感。
双腿已经麻痹到没有任何知觉,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月光,没有任何眼泪。最后一滴眼泪流尽,如同干渴的鱼,找不到任何一丝水迹。
深夜,我迈着艰难的步子将房间的灯打开,看着寂静的屋子沉默良久,才一步一步走到卧室。
卧室里也是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书、杂物,衣服也被扔得到处都是,其中有一件衣服尤为显眼。
那是一条大红色的长裙。
这是我妈妈的遗物,当年听爸爸说,就是因为这样一条红色的长裙子,所以他才爱上了我妈妈。
我拿起那条裙子,然后将它换上。
牵起裙子的裙摆,我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妖冶而妩媚,那丝质的触感就像妈妈温柔的抚摸。
我穿着红红的长裙,在房屋里到处乱翻,不知道在找什么,也不知道会找到什么。那些杂物里有慕莲茹丢弃的鞋子,有丁宣不用的画具,还有那幅《暗恋》的废稿。
上面画着一个没有心的男生,就好像丁宣,他把他的心捧到我面前,我却毫不犹豫地选择踩上去。
最后,连他也不要我了。
我紧紧攥着那张画纸,心也跟着空了。
在杂物间,我还搜到了一瓶红酒,开启之后,大口往肚子里灌。仿佛这样,心才能满一点,再满一点。
我拿着红酒瓶,在房间里各处游走,像是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孩子。
转呀转呀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