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的感情究竟是在何时变了质,好像氢气遇见了氧气,在一定的条件下化学作用为水。
湿漉漉的水,使得我的心房变成了大海,总在每个夜里、每个失落的瞬间、每个妒忌的时刻,冲破堤岸,绵绵,奔涌不绝。
我想来想去,像放映经典老电影一样,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幕都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放映了好几遍,却始终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好像,拼上所有力量,我也无法探知你的心意。
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画面,每一个微笑每一个忧伤的表情都令我怦然心动,说不清,究竟何时,爱的种子落进心的土壤,生根发芽,长成一片漫山遍野的鲜花。
或许,我该说,命中注定,注定冤家易结不易解,这一生,你是我的冤家,无论恨还是爱,我都将你放在心上,得不到也挥不去。
七岁的时候,我潜意识里把你当成食物咬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就一直想念到了今天。十三岁的时候,你埋首我的怀抱,只为乞求片刻的温暖,我却蓦地发现这个孩子多么需要一个人来疼爱,而你恰恰给了我一种“那个疼你的人就是我”的错觉。
事情的起因是,安洛那个酷拉拉的妈妈和一个只会说“Chinese girl好好beautiful”的外国老头远走他乡,态度决绝,丝毫不顾及他儿子的不喜欢不乐意,最终干脆扔下了他,自个儿去美利坚享受了。
安洛一个人在屋子里从早晨闷坐到下午再到太阳下山,知道她走了,明白她已经上飞机了,或许已经到了美利坚了才敢走出自己的房间……
站在她的卧室门口满怀希望地叫妈妈,推开门证实她已经不在了,又跑进厨房、厕所……
可能,安洛一个人坐了很久,这才觉得好孤单,才想起给我或者给霍莎打电话。
最后,他选择了我。
我一接起电话,他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扔了电话,穿过两条街去看他。
那是一段并不算远的距离,却在我奔跑的脚步下延伸,变得无限漫长。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而他只看了一眼,就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是安洛第一次拥抱我,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次。
他甚至不愿意出门吃饭,我只好像个小妇人一样系上围裙为他下了一碗面,竭尽所能地按照她妈妈的方式做的。
安洛就站在我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当我把水倒进去盖上锅盖转过身看他,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我,把头低了下来。
“妈妈她也不要我了!”
他肝肠寸断,一字一顿间全是强忍不住的被撕裂的痛楚。
眼泪悉数掉进我的头发里,顺着脖子蜿蜒而下,流进我的心裏,也把我整颗心变得冰凉冰凉的。
“从此我就只有我自己了!”安洛说,眼泪绵绵不绝。
我多么害怕你流泪的眼啊,虽然你不是因为我而哭泣,它依然让我觉得罪孽深重,恨自己没有能力阻止你的伤心,不能给你快乐。
我用手挡住你的眼睛,我实在无法在这双眼睛面前支撑多久。因为它告诉我,此刻的你实在是太脆弱了,仿佛下一秒你就会在我面前瘫软。
“你还有我,还有我……还有霍莎!”
“霍莎?”你低喃,反覆,反覆,低喃。
我的心,一阵抽搐。
你的表情如此纠结,仿佛陷入巨大的迷幻漩涡。
是否之前的你一直在把我当成霍莎,是否你在后悔你其实是拨错了号码?
我恨死了我这张嘴,我真想抽它两大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令你我陷入如此的尴尬。
“我们今天不要提霍莎,好吗?”你低低地请求,嘴角有些卑微。
“不提,坚决不提,今天我们只畅想我们的未来!”我有些做贼心虚,脸上涎着讨好的笑,想要赶快把这不快的插曲遮掩过去。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我陪着安洛一起蜷缩在他妈妈那张特制的二米二雕花大床上。白色的帷幔飘飘荡荡,我就握着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害怕稍不用力他就感受不到来自于我的安慰。
认识安洛以来,他就一天天变得安静。紧闭着心扉,淡淡的微笑,是拒人于千里的淡漠。
有时候,三个人并肩走,他微笑着看我和霍莎起哄,猛然间就会莫名其妙收敛了笑容,柔和的脸上挂上某种说不清楚的神色,眼睛里是忧伤的清澈。
我和霍莎就会乖巧地扯扯他的胳膊,唤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
他像是刚从梦里惊醒,神色恍惚一下,迅疾微笑。
“没什么了,只是,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却坚决不告诉我们,他到底在想什么事情。
安洛,是一个沉默的,压抑的,有很多心事的,浑身透着神秘的男孩子。
我在日记里重重地写下这一句。那一年,我才十一岁,却用了最灰色的词语来形容与我朝夕相伴的男孩儿。我告诉自己,我要像《启示录》里虎爪的妻子一样,告诉多愁善感思绪动不动就游离到外太空的他,回到我身边来,回到我身边来。
我会尽最大努力带给他欢乐,给他幸福。
安洛,请到我身边来。
当初的我还犹自以为,那是朋友为朋友必须要做的、应该要做的。可就在那天晚上,一束光霍地照亮我的天堂,我一下子有了许多许多潜藏于心说不出口的秘密。
天亮了的时候,他睁开眼看我,又闭上眼,猛地坐起身,直着脖子大喊:“许薇,我好寂寞!”
努力微微笑的眼睛掩饰不了泪水的晶莹。
我拿手挡住他的眼睛,衝着他的耳朵吼:“安洛,我很孤单!”
“哈,那我很抑郁!”
“我好郁闷!超级郁闷!”
“但我真的好难过!”
“我也一样,我的心在哭泣!”
“切~~~你有我……恶——心——吗?”吼完,安洛就冲进了厕所,我听见裏面一阵翻江倒海,安洛用狼嚎一样的声音哭爹骂娘:“你奶奶的许薇,煮个面都煮不熟,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我捂着鼻子挥手扇空气:“嫁不出去就委屈下嫁你了,你看我们都睡过一张床了!”
“靠,许薇,你闭嘴吧,我可不想下泄又上吐!”
“得儿锒铛敲一敲,得儿锒……”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好。虽然知道安洛只是在假装坚强。可是,我除了和他一起假装快乐之外,还能做什么呢?况且,我是真的很开心。因为我一直在庆幸,安洛把电话打给了我,而没有打给霍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