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出来的时候,带来了几颗星星。我眷恋地望着,直到太阳爬出来,把星星带走。
浑浑噩噩地在房间里躺了四天,感冒仍未见好转。
头痛,乏力,恶心,虚汗,眩晕……我仔细分析了自己的病情,似乎又不是感冒。没有对症下药,所以仍旧躺在床上。
潜意识中,我似乎并不希望自己好起来,我渴望这样一直躺着睡下去,糊里糊涂,不想让记忆苏醒。
二十三岁了,终于二十三岁了!工作以来的第一个生日,钧雨不在。
我颓然地望着天花板,吊灯逐渐模糊起来。我拿了一个更厚的垫子靠住肩膀,抵住自己的阵阵眩晕。
身子刚刚坐起,却摇落了满眶的泪水。
打开手机,静静的。我开始满怀期盼的等待。五分钟后终于有了短信的声音。我探起身来亟亟地查看:
感冒好点了吗?不行就去医院吧。
原来是芬妮的,不是钧雨。我怅然地往后一靠,第一次面对好友芬妮的关心,我竟然有了泄气的神情。
还是浑身无力,药一直在吃,还没见好,我想等明天再不好再去医院。我懒得动。
把短信回过去,更觉得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该死的钧雨,难道他就无动于衷吗?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他简直是见死不救!平时还总有短信的,今天,最重要的今天却什么都没有!二十三岁的生日,钧雨忘记了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钧雨,我常常有了怨怼的情绪。也许是问候不再频繁,电话不再热线?也许是两地的相思让人筋疲力尽,奄奄一息?一年前他就被派到上海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根本无法接受。一年前就无法接受,一年后,仍是这样。钧雨却有着很强的适应力,他喜欢尝试,喜欢冒险,喜欢挑战,喜欢繁华,喜欢美丽,而上海恰好满足了他的一切想望。此刻,他在做什么?根本无从知道。
我沉沉地躺下,定在手机上的目光更显得呆滞。
二十分钟过去了,仍没有钧雨的短信。
是否这个生日就这样在病中度过?没有任何人的祝福,甚至包括了钧雨。第一次他把我的生日忘记,一年就这么一次,他真的就这样忘记?
不,不可以!我倔强地把短信发过去:
你忘了我的生日,你好忙啊。
又是五分钟,终于有了钧雨的消息:
我没忘,礼物前天就寄出了。你的生日我哪能忘。生日快乐!
谢天谢地,钧雨没有忘记!我踏实地合上了手机。我是怎么了?脑子烧坏了吗?我竟然怀疑钧雨,怀疑他对我的爱。一切都没有变,变质的应该只有我的敏感神经。
“瑞君,你可得留心钧雨啊。你们不在一个城市,他在那边干什么你都不知道啊。我可是听说上海女孩儿对男人可有一套了,能直接抓男人的衣领看牌子的。如果发现是名牌,那直接能往上扑的。上海姑娘最物质了……”
又想起了芬妮的话。对她善意的提醒我却无能为力,又能做什么?——买一个超长摇控器操控他?安一个隐密的摄像头偷偷观察他?还是找一家侦探社二十四小时跟踪他?……通通都不能实现。既然这样,那还做什么?
始终不能相信爱情命运可以人为地操纵,所以还不如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头最痛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挣扎着跑去开门。
“小姐,你的特快专递。昨天我们就来了一趟,没人开门。”外地口音的小伙子,声音急促。
“噢,谢谢啊。”
脑子空白了一秒,我签收了一个方形的包裹。
这是钧雨的礼物。我的心突然一跳,嘴角已弯出弧度。还好,还不算太晚。钧雨答应过我的事他一定会记得的。我心裏安慰着自己,手已经在急迫又紧张地拆包裹了。接着,一直迟缓的心跳开始沉笃笃地跳起来。层层剥离中,我变得泪流满面,完全像是在剥一颗大个儿的洋葱。
打开一个红色的锦盒,是一只翡翠绿的玉镯子,还有一张卡片:
<small>瑞君:</small>
<small>生日快乐!愿你天天开心!笑口常开!</small>
<small class="right">钧雨</small>
一朵黄玫瑰的卡片,与张慨寄来的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它们前后差了三天。
张慨还送来了一个红色的相框。我把一张和钧雨最鲜艳的合影放在裏面。镜头中的钧雨亲腻地抚着我的长发,连笑容都是梦幻的。
明知道张慨会不舒服,可我从不考虑他的感受。在张慨面前,我向来是冷血的。除了这样,我不知该用什么方式与他相处。
轻轻地戴上玉镯子,冰凉凉的。
终于盼来了钧雨的礼物,看到了黄玫瑰,盼来了这只玉镯子。
兴奋和喜悦只维持了片刻,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了,腿软软地就倒在床上。泪汹汹而来,不可收拾。心裏一个声音在问:这是怎么了?
窗纱在黄昏的风中舞出柔美的曲线。我想起了那袭白纱裙,我穿着它也是极柔美的。那是去年钧雨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说可以当婚纱穿。钧雨不同意,他说婚纱会比这条更漂亮。因着这句话,我便开始了长久的期待。我把每间屋的窗帘都换成了白色的轻纱,给自己最好的祝福。
那时的钧雨完全与现在不同,他始终在我身边,爱——夜夜来袭。我像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过上了与以前迥然不同的生活。那时的我即使生病都没有忧郁,即使吵架都不会生气。那段仙乐飘飘的日子把我宠坏了,任性、骄傲、跋扈、快乐、无忧无虑……突然地,钧雨就走了,留下一大段隐隐忧伤的空白,留下一个孤独的手足无措的我。
分开的日子我艰难地活着,为了每一次的重逢、每一次的相聚艰难地活着。丢失了水晶鞋,我又变回了那个悲伤的灰姑娘。
即使今天收到了钧雨的礼物,我仍是那个忧郁的姑娘,满腹心事,奄奄一息。我宁肯不要礼物,只要见他的人。
晚上又没有吃东西。没有胃口,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吃。
我放了一张CD。它已在机器里躺了有段时间了,却有着比我更好的体力。每次播放,它都不会辜负我的耳膜。
音乐或许是救赎灵魂的最佳良药吧。
这是钧雨的CD。相识的时候在他车里发现的,一发现我就据为己有了。很好听的一张。
钧雨笑呵呵地说:“看上什么就拿走,最好把我也拿走。”
不知为什么,据为己有了却不再听了。直到一星期前找到它,把它重新擦拭干净,给它新生——
你说的话,在我心中生了根。
爱得很深,所以心会疼。
记忆在我心中翻滚,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笨。
只怕再问,对彼此都太残忍,我能感觉另外一个人。
我等,等笑容换成泪痕,爱在崩溃的时候,比较真。
太多疑问,知道答案又如何?
原来容忍不需要天分,只要爱错一个人。
心痛比快乐更真实,爱为何这样的讽刺。
我忘了这是第几次,一见你就无法控制。
孤独比拥抱更真实,爱让人失去了理智。
会不会是我太自私,拒绝更寂寞的日子。
放不开,也看不见未来。
难道这种不完美,才是爱情真实的样子……
音乐从CD机里轻缓地流淌出来,回忆又一点点拾回来了。
这首歌已听了快一百遍了,每天醒来的时候、饥饿的时候都要听。
为什么忧伤的歌总是让人百听不厌?
我又点了重播键,泌人心脾的音乐就如同清泉流过心底,一遍遍,永不厌倦。
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停电了。
昏暗的寂寞光线里,只剩我一个人。
这个突然静止的空间,仿佛依然回荡着歌声。
孤独比拥抱更真实,爱让人失去了理智。会不会是我太自私,拒绝更寂寞的日子。放不开,也看不见未来。难道这种不完美,才是爱情真实的样子……
我继续把它唱完。忽然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我点了一枝从钧雨手中强行夺下的烟,猛吸了一口,咳嗽两下,烟就灭了。于是,我把整包烟都丢掉,从此讨厌抽烟的男人。如果钧雨再抽烟,我一样讨厌他。可钧雨不在这裏,我根本不知此刻他是否正燃着香烟,饶有兴味地吞吐烟圈。没有我在身边,钧雨一定是自由的,无人拘束的。
这样想着,仿佛烟味就瞟缈地来了。我熟悉这个味道,那个味道从哪里来?一点点找过去,难道是从楼道里穿墙而入?难道钧雨真的回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把门打开——悄无声息,没有任何踪影。甚至再往楼下看看,换来的仍是失望。
好笑地摇摇头,重新把门关好。我笑那个神经质的自己。
整夜都在咳嗽,浑身无力。额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青春痘正一张一弛地疼痛着。
二十三岁的生日,钧雨不在。忧伤藏在空气里,只要一呼吸,它就轻易地钻进你的身体里。也许是生病的时候,人都会比较忧伤?
入夜,屋里的灯才亮起来。
我看着钧雨的照片,努力使自己舒服起来。
时光忽地破了一个甬道,我掉了进去——
“哎,给你做道心理测试吧。”我躺在钧雨旁边冲他笑。
“什么心理测试,我才不信这个呢。”钧雨把胳膊滑过来,搂住我。
“测测嘛,挺准的。”我拿出一本有趣的小书,“你听着啊,这可是测你的偷情指数的。西红柿你喜欢哪种吃法:(1)番茄夹蜜饯;(2)番茄炒蛋;(3)番茄沙拉;(4)番茄汁;(5)直接生吃。哎,你喜欢哪种?”
我把钧雨的手臂拉住,求他回答。
“番茄吃法,我喜欢番茄汁。”
“番茄汁,啊,你选(4),告你答案吧,你的偷情指数是99%,你属于胆大包天型。可恶,你还真胆大啊!”
我捏住钧雨的鼻子,不松手。
“哇,好疼啊。你呢,你选几?快说说别的答案。”钧雨拽住我的手指。
“我选直接生吃。我属于无胆忠心型,偷情指数才20%。就我选这个是最好的,选(1)番茄夹蜜饯,偷情指数40%,属色大胆小型;(2)番茄炒蛋,偷情指数80%,也属胆大的;(3)番茄沙拉,偷情指数55%,属于虚张声势型。怎么样,挺准的吧。”
钧雨白我一眼,没吭气。
“再测测你对旧情人的印象吧。”
“哪儿那么多怪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