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思考一长段,但实际上只离开王府百米,马车辚辚驶着,一切看上去都非常太平。看一眼车窗,一个佝偻身影拄着拐杖经过,衣衫简朴,青竹节杖在月下带着玉色,九尺,分七节,真是少见形制。这身影避让马车摔倒,一阵咳嗽声。叶青只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顿时吸口凉气,只是喊着:“铃铃!”“杀!”咳嗽声转成一句命令,符火光亮在马车前一闪而逝。空寂街道上,瞬间就听着“轰”一声,飞出大块木片和碎布,剑气顿时显了出来,还有一声喝令:“休伤公子!”青色长剑划过光弧,却是直直刺进车里,剑气所向,爆溅木屑飞溅。只见周铃额上贴着一片阴燃金符,双目是非人金色,这时一击失手,怔一下,眼神就有些挣扎,这时金符大亮,瞬时一剑又扑了上去。叶青自车顶上倒挂下来,空着双手,迎着剑气,双眸大亮:“看我!”雷法!吼声嗡炸开,带着雷韵,震得周铃一滞。她清瘦玉颊上显出内息岔乱的晕红,双眸金色闪动,恢复一瞬清明:“公子……”叶青一把扯掉了她额上的金符。周铃彻底自幻境中惊醒,急视路侧,哪里是“被敌人甩出去的公子”,顿时大怒,青光一闪,刺了过去,对着青光的直刺,这真正的敌人一拧身,闪避动作哪是老人!只是把杖一沉,就“铮”的一声,将剑光击开……周铃心中一凛,这是筑基大成的道人,难怪她瞬间暗算,剑法也失了手!剑声破空,响彻夜空。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街角就一片脚步,并且传来了军官口令声:“取弩……置箭……预备!”是敌非友!“走!”叶青一下拉住周铃跳车急奔,这时只恨没有带上张飞关羽江晨。“想走?”浑厚有力的声音,佝偻身影直起来,转过来是一个壮士,神情颇还带着些正气,只是眸子纯金,凝视叶青,手持青竹节杖在地上一顿:“招神!”砖石破碎,节杖深深插进了地里,金光熄灭又再亮……一节节竹笋在月光下诡异纷长拔节、招摇红黑枝叶,转眼间方圆五十米范围化作了一片竹海。密密麻麻的红黑法竹,越往外越密集,最后是一大圈高耸的竹墙。街两边一些民居木屋纷纷倒塌,甚至有尸体被黑竹贯穿顶起,挂在月光下面,血留淌下来。“地震了?”许多幸存的男女惊醒逃窜,都被困在了竹墙里。这半分钟不到的惊变,声响巨大,竹墙外不远的王府,有人开侧门往张望一眼:“道术……怎么会有宫禁宿卫?”又瞬间“啪”的合上,仆人急呼声,婢女惊叫声,管家呵斥声,护卫起身的声音连绵……竹海,周铃仗剑砍倒一片竹墙,金光在面前一亮,瞬间又生出大片!“公子!”“界域之力……木属!”叶青脸上带着白气,是金德之气催到了二层:“青虹剑给我!”千钧一发之际,街角急急一个唿哨,黑暗阴影纷涌出大批武士,有三十人,果都是宫禁宿卫,无视无辜平民,弩阵直接对准了两人,锐利的点钢三角箭镞,一枚枚在月下闪烁寒光……汉制大黄弩阵!李陵五千步卒横绝北漠胡骑的大杀器!“真看得起我啊!”叶青执剑抵面前竹墙一刺,白光大耀,所到之处,竹阵顿时和纸扎的一样,被击破出一个大洞。“走!回去王府……”说着,大喝一声:“起!”只见二道符在二人身上一亮,接着,青色剑气发出尖锐的啸声,眩目冰寒的剑光顿时罩全身,瞬息自射出十丈之遥!“身剑合一!”“噗噗”一大排箭矢穿过,撞到了剑光上,顿时就飞溅出去,没有撞到,****在洞口周围,尾羽震动不息。“白德之气,身剑合一!”壮士面上闪过讶异惊疑:“中常侍封谞的情报上可说是黑水四层!”五行相生相克,他本来算计好的水生木,对此子就是绝地,变成了金克木,让此子生生自绝中逃了出去!“渠帅!怎么办!”副手一名宿卫将领急呼,神情惶然。谁都知道,京城中动这样大阵仗已是危险,真杀了还有宦官集团压住……放跑了没完成任务?不合格的刀子就只能变做弃子,死定了!“慌什么!”壮士哼一声,幸亏除临时木法界域外还有一手准备,青竹节杖一拧拔起:“劾鬼!”一声号令,天地响应!整片红黑竹林动一下,跟着连根拔起,越拔越透明……所有宫禁宿卫打扮的武士都狂热望来,此七节杖是大贤良师所赐宝器,由教中至宝九节九气杖分化而出,可以暂时代职统摄天地阴阳!如大贤良师亲临!轰——王府铜钉朱门大开,叶青周铃两人飞身进去,王允一身朝冠正服,对着叶青点点头:“玄德没事就好。”又推开要挡在自己身前的侄子,肃然盯着军阵中的壮士,辨认出来:“马义元!你区区一介野道士,敢在城中动武,要作反么!”“哈哈哈……”马义元长笑一声,奋力拔起七节杖,金眸回望过来:“我奉中常侍封谞封大人之命,前来为大将军捉拿逆贼蹇硕的同党刘备,你太原王家敢包庇逆党不成!”“什么逆党,胡说八道!”王允皱眉,扫视后面大批正在重新上弦宫禁宿卫,盯住为首几个将领:“老夫是大将军府自事中郎,你们身为功勋之后,当知……”自事中郎秩比六百石,属光禄勋,名义上和宿卫一样同属皇帝的近侍随自,而大将军府自事中郎……这是大将军的亲信要臣!几个宿卫将领目光闪烁了下,一声不吭,齐齐望向马义元。王允心中咯噔一下:“你们不是宿卫,是假的!”“不,他们是真宿卫,是功勋之后。”马义元冷笑,心中得意——只是信奉了我太平道!区区几个阉人,收了几个土豪的千两奉金,也想驱我为刀?哈哈,可笑,正中了老师的算计,我早有人渗透进内廷,借此机将暗杀转成明杀,就能将你们两方矛盾缝隙扩大到决裂!苍天大乱,就是黄天取代之时!“还真以为我是来杀刘备么?只是顺手就能料理了小角色,让你们王府覆灭才是撬动乱局的关键啊……”他金眸幽幽悲悯,欣赏着王允面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去吧,儿郎们。”一挥手,箭如雨下。这批宫禁宿卫射箭,又拔刀……真要在这堂皇京城,冲击朝廷命官的府邸!“关门!石头堵上!”王凌执盾抵挡在自家叔父面前,三棱箭镞透过厚木大盾,插在他皮甲上,有根直插他眼睛,寒风刺目,顿时心底一凉……剑风自眼前掠过,回醒过来,只听身侧声音:“发什么呆,保护大人到这里来……”叶青借半扇大门掩护,挥剑斩了几支乱箭,周铃带人在推动一扇门合拢。许多土木石料被推着过来,叶青松了口气,望一眼外面,神色大变:“都快退到你们家宗祠去!到祠堂神域里才是安全!”呼——阴风狂啸,竹林不见,无声透明幽魂漫空飞舞,呜欢呼着抽取附近平民身上的生气,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个面色发黑,纷纷气绝倒地。武士都战栗惶恐跪拜在地,抖着冰凉手脚取出一枚枚淡黄符箓吞下,强忍着冰凉刺骨的东西自身体里穿透,念念有辞:“祈我黄天,恕我罪苦……”道法在这时,已激起了反应,半空中,隐隐有雷声,这马义元却是不惧,高举着一张敕命。这滚滚雷霆抵达这敕命时,却无奈退下。“帝都禁法,可我有敕命,却是百无忌讳,嘿,哪怕是伪敕,却还有玉玺在上面,只要不能否认,这期间就有效!”“看我黄天道法,无往不利!”王府的大门沉沉合上的瞬间,王凌举盾牌窥伺那一丝缝隙外的玄异景象,声音颤抖起来:“鬼域!这妖道……要驱幽魂攻击!这里可是京城……不怕惊动龙气引得祸端么?”封死了院门,众人一路跑向祠堂。“这个道士有古怪,看法力比我高不了多少……远不是真人,有此界域手段……”叶青拉着周铃毫不停步,很是惊疑:“更似神道!”王凌听到这话不及多想,眼见沿途不时有各院的老弱妇孺汇进来,思忖后面武士还不至于立马破门,又带上她们。又望一眼祠堂就在前面,到这里面,有历代祖神封域庇佑,不惧此小鬼之害。“只要挺过一刻,城卫军肯定会赶过来,大将军不会坐视我家被攻破!”虽这样说着,王凌心有余悸:“亏得平日里还和一帮世家子在太平观上过香,想不到这是个妖道……”“黄天……太平观……太平道!”刹那间雪亮明悟闪过——眼下还只是流民起义,黄巾之乱未起,太平道可是绝大教团势力,大黑手也插手进这京都乱局了!“黄天在上,老君庇佑,大贤良师恕我罪孽……”念念有辞声音在院外响起,嗡嗡然,越来越响,一片轰然……叶青眯起眼睛,单这一点,就和历史上不同,这洛阳城的水,远比所有天人想象中的都要深……“公子,黄巾之乱要提前爆发?”周铃传音问。“不,这时中央朝廷、地方豪杰都实力强大,早有成型道术体系,张角煽动不起几十万的追随者,邪魔……或说它们所谓的黄天未至,神喻未降,太平道不会蠢到在眼下直接对抗朝廷,只是有些暗算。”叶青传音回着。心中苦笑,自己这殃及池鱼,希望这太平道马上揭竿而起,就在朝廷和豪杰反扑下灰灰,汉室肯定提前耗尽了元气——却不是被天灾伤民耗尽,而是被镇压兵事耗尽。这样一来群雄逐鹿既少了大敌在侧,又有厚实地方民力基础,打到最后胜利者赢得的龙气肯定比地球历史上更强大!“这种寄希望于敌人脑残,只有白日梦里想想罢了,岂能当真……”有狗在后面狂叫,声音都透院落。“公子……后面过来了!”周铃惊呼起来。呜呜呜——冷风冰寒,庞然呼啸,似乎瞬间将春夜变成了寒冬,无数透明幽魂穿墙过树,桀桀凄厉自后面涌来……草木凝霜,犬声不闻,冰寒灵体重重叠叠,血红阴目一双双投视过来,阴风四起,团团迷迷,好一座阴域鬼阵!有人回头瞥了眼,惊惧软倒在地:“苍天啊……”祠堂门口,不知谁大喊了声,人群一下子混乱起来,有些王家的族人,争着往里挤:“快进去,快进去……”有些护卫努力维持秩序:“让老人妇孺先进……”“家主快进去!”王凌推着自家叔父,这个五十岁的老人摇摇头,给妇孺让出门口。又正了正衣冠,在阶上扫一眼众人。不言不语,就有一种刚毅的正气,结合多年治家的权威,宗姓熏陶深入骨髓,顿时就使得秩序井然。叶青立在王允身边,看着这幽魂如潮涌来,恍惚又回到了前世,汹涌的怪物潮水……真是到哪里都躲不了被围攻的命啊……“颠倒阴阳生死,化人为鬼,化鬼为实,是为阴域……玄德你不怕死?”王允淡淡问着,扫了眼他身侧俏脸焦急的婢女,此女也是个有情有义。“谁不怕死?”叶青把周铃推进了祠堂,将剑交在这老人手里:“拿着,宝剑天然护主辟邪……”王允怔一下,又笑起来。“……好。”莹红灯笼在屋檐下飘摇,最后几个女人自阶旁过去,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又望望下面排队的男人。其中有个头戴帷纱的少女望望叶青,又望望王允,百感交集,沉默下来,抱着怀中的小女孩进了宗祠。这是大汉的脊梁?她这样想着,心中莫名一酸,几坠下泪来,“噗”地一下跪在一排排的灵牌神位前:“王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有女……”烛火明明,燃香隐隐,五牌,十列,灵牌的阵列气运连绵如潮,当首的神位上,几个字泛起了金色:秦大将军,先公王翦……门口护卫的队伍只进入一半,阶上凝结起了寒霜,有人在外面奋力合上大门,最后门隙中,只见一道道漆黑背影淹没在幽魂的潮水中,惨叫声接连响起,又随着大门被合上而消失不闻,祠堂里人人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