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阳城幕色浓黑如墨,风雨大作,流水浸透窗檐,珠帘一样垂挂下来,透着天边闪烁的电蛇,不祥的气氛笼罩着倾楼上会议厅。没有舞乐,没有侍婢,没有宴席,只有匆匆进来的官员。“倾楼,倾楼将倾,这个楼名就起得不吉利……”有人小声交头私语着,很快在一批州将涌入中静默下来,观察首脑秦军督的脸色,间接猜测严总督召集众人的用意。而以俞帆和秦烈为首的一群人,都脸色沉肃,显知道了情况。非常之时,一切从简,没有仪仗,总督严慎元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连日失眠使得脸色有些疲倦,不过受益下土资源,总算炼气晋了一层,精神还算可以,目光里还有些威严。“诸位!”严慎元一身青色官服,在首座前停步,并不就坐,目光扫过了众人:“南廉伯,有一封正式行文,以启阳缺少战力,北魏虎视耽耽,南廉山路远难以支援为理由,要求入得启阳城,接手防御大阵。”这话说的干巴巴,并无感情色彩,使的众人心里一沉,没有人敢说话。“这些,你们想必有些已自有些渠道获得了消息。”“但你们或不知道,南廉伯的道兵,没有直接回南沧郡,而是直接过烟洲郡,追击着南下过境,现在已到了北面的万田郡……”“轰”一道惊雷在天上闪过,轰隆隆雷声自楼下滚了过去,场上都是一片死寂,谁都知道,万田郡已经靠近了州府。严慎元顿了下,目光在俞帆身上驻留了会,等雷声干扰过,又了移开去:“……现在行文正式发过来,不能不有所对策,诸位都来说说吧。”“还在怀疑我向叶青输诚?这老匹夫……”俞帆沉着脸色,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说话。一侧,已有人沉不住气,急吼吼叫起来:“这是借口!”“这是试探!”“战争!”俞帆扫了一眼那个喊战争的蠢货,心中笑一声——试探又怎么样,借口又怎么样?要战争你上啊!这个行文试探的手法,叶青做过不止一次,五百里就说‘路远难以支援’的借口也纯粹是个笑话。别说专门宽阔的官道,不少特殊法阵都可以小规模加快速度,懂得一点修士战争的人,都会指出这条不成立,但关键不在这表面。今天上午报纸,登明了叶家在各郡县的官员名录,其中有四十九人,上面标注是真人,合叶青自己就有五十大衍之数。这报纸一出,人人哗然,继而震惊,再而沉默。这说是为方便各郡县百姓记住自己父母官名字,分明是****的显示武力,与阅兵一样,宣明叶家压倒性的真人数量,配合行文来全面架空压迫州府……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这就是叶青的风格!力量才是外交的本质,这点连这个世界的人都清清楚楚。有着强大实力支撑,就算是笑话一样借口,都让州府谁都笑不出来,甚至连总督都得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应对,以防满城官员和家族,人心混乱。讨论……能讨论出五十个真人来?不仅仅事先获知消息的俞帆,在场的人,听到了这个灾难一样的消息,都是哗然一片,再也不顾总督在场,议论起来。见此,俞帆睨了一眼,更是暗自叹息——叶青的试探归试探,州府应对无疑暴露了虚弱,真正前途堪忧。“怎么会变成这样?”“何必急这一年半载时间,就不能等等州侯下来么?”最后震动稍稍平息,很多人都不理解叶青这样急,应侯下来的话,就算不能完整掌控应州,总能和总督分庭抗礼,现在这情况就有点作乱的味道了。议论了片刻,渐渐,官员的目光,聚焦到大将身上,希望听到这些人,有什么意见。众人目光中,秦烈先看了上首的总督一眼,似得到了某种授意,才缓缓开口说着:“我们试过说服南廉伯,以大局为重,但失败了,所以得做最坏的军事冲突打算……”“其实论军队,州军有着十数万,远超过南廉伯。”“但是具体情况大家都清楚,由于天庭放宽了限制,加上下土培训,现在普通军队已不堪作战,只能维持治安,关键是道兵。”“道兵我们只有一万,不过这弱势勉强可用州府法阵来弥补,但真人这块失衡,实在解决不了。”说完了这话,众人都是默默。房间里生了一只火盆,炭火上,殷红火焰吞吐,众人怔怔看着,心里一阵迷惘,谁也不知道心里滋味怎么样。严慎元见此,心中叹息:“之前宣传还是比拼道兵,现在就以真人威慑……谁能想到战争烈度会骤升这样快?”仙人不说,基本不会在凡间冲突里出现,叶青虽有四仙,都不肯暴光,说的只是真人。真人在地面战争中一直是罕见,就算过去改朝换代,只有到中后期,才会成建制的出现。现在外域战事激烈,但外域真人都很少密集到这种程度。但这次北魏出一千术师团,其中有上百真人,叶青依样画葫芦,组建五十真人团,不由不使人震惊。州军中有真人实力只有少数进入过下土的宿将,或是秦烈带过来中央军出身的大将,总计不过十一人。州府控制力还在,这力量辐射出去,除去应州道纪司、各郡道正司所辖三大道门的真人——这些只管中立监察——余五脉仙门加起来,几百年寿命积累下尚有着一百二十个真人,太平湖水府有十几个自成体系,别的部分还是能调动,就是说,有上百真人。但现在形势颠倒,猝不及防叶青骤自下土回归的强势冲击,启阳城之外的各郡基本失控,大部分中小仙门山门基业都落在叶青实际控制区,顾忌下不可能出手,保持中立不反水已是最好状态。垄断土脉的广元门倒在州城附近,总计不过十三个真人,怎都不可能不惜代价支持州城,这种落差怎能不让人绝望?难怪广元门最近声明闭山思过,整顿门中不良风气云云——明显是当了缩头乌龟,这些仙门欺软怕硬就是本能。“……因这种种原因,调集仙门参战会引起叶青同样调集针对,可能更加失衡不利,不过叶青很大一部分真人是文官,这些都不会抽离地方,武将有部分要提防北魏袭扰,能抽来威胁的数量或只有一半,但都是身经百战,由武入道的大将,实是一股恐怖的力量。”秦烈汇报完,幽幽望了俞帆一眼,似别有含义。在讥笑我么?俞帆脸色冷淡,拜叶青所赐,报纸上宣之“俞跑跑”已出了名,反正自己不靠这个名气活着,保存实力和亲族才能东山再起……自去年下土分身孙坚陨落,自己对应州争夺心冷后,就准备退路,生死下没有什么可羞耻。见过草原万里辽阔,曾使群胡俯首,怎甘心窝在这一亩三分地中,和硬骨头死磕?这心情,岂是秦烈能理解?半年前天庭一次殊赏时,自己效仿叶青申请福地将军,申请失败后才知道单单天功达标还不够,前提得有一块福地……叶青这个混蛋,家门口,就是一块新生福地,简直是让人无话可说!人是奇怪动物,天爵获取难度提高,俞帆心思不减,更加热衷,传讯要求草原上慑服一些小部落搜寻,这半年找到近似福地特征的区域。“似是大劫下灵气潮涌激变,又或是宝物提前出土征兆,但不排除是福地初成预兆,这都得进一步观察……”事务偏重转移,基本无心理会朝廷,自然而然就有种隔阂产生……叶青不知道看出些,趁此三次来信来劝降,这种隔阂就渐渐扩大了。以至于这样会议上,自己身上挂着烟洲郡代理郡守的职司,按说是核心决策层之一,却几乎被州府体系孤立了,除总督点过一次名询问,余时没有任何人找他说话,更不询问他的意见。俞帆对此不可惜,倒奇怪秦烈怎哄得老匹夫耳顺,难道这家伙看着性格粗豪,其实很擅长钻营?“此人是朝廷禁军出身,在地方上没有亲族和盟友,严老匹夫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嫌疑自少了一层……”“同样和叶青结仇,此人退路还要少,失了总督就再无活路,我再奉承,能和此人比?”“说起来,城府深沉还属叶青,听说当年赶考宴会上,此人在严老匹夫面前,以守户犬自比……真是大丈夫能所不能。”俞帆一面神游天外,以旁观者心情冷眼而观,就发现许多端倪——众官员同仇敌忾的表面下一片散乱,就和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船板间都是裂缝,有异心的远不止自己一个。或因人心混乱的原因,会议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严慎元对此都看着眼里,以他手段要激励气氛其实不难,关键是抵抗与否还在犹豫……虽说要搏名立牌坊,但要做的太过,叶青这厮心狠手辣,直接撕破脸皮杀戮,就祸及家族子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