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峥略为不满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是个笨蛋,“她是公主,冲你泼茶,你是不能躲的。”
我嗤笑起来,“你怎么死板到这份上。我是那种站在那里让别人泼茶的人吗?”
封峥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却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他这模样和我爹酷似。我爹也总这般对我恨铁不成钢。
我笑嘻嘻地和他说大道理:“封大人,人各有职。你是和亲大使,我是送嫁喜娘。你负责把公主安全送到,我负责伺候公主开心。伺候人,总是要吃点苦的。我能屈能伸,意志坚强得很。”
封峥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满,“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也不用凑到那里讨苦吃,你明知道她不喜欢你。”
“可这裏又有谁喜欢我?”我自嘲反问,“我是魏王之女,那个卖国老贼的女儿。你们这些爱国志士,哪个不是恨不能生啖我爹的肉的?你瞧你自己,自打出门到现在,又什么时候拿正眼看过我?”
封峥终于露出窘迫的神情。他成天装着一副老成的样子,可是一急,脸就立刻红了,十分好玩。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和你爹并不相同。你若诚心和公主交谈,让她了解你的为人,她一定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我“哈”地一声笑起来,“那,封大人,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说我为人如何?”
封峥紧抿着唇,眉峰轻皱。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对女人再不满,也不屑于指责的,于是只好闭嘴。
我便替他说完:“瑞云郡主这人,本性不坏,就是顽劣不堪。身为女子,却从不尊妇道,喜好冶游,而且行为粗鲁,毫无风致可言。封大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封峥的眉毛打成一个结,双眸里清晰地投出不悦的目光,脸却更红了。
他爹是御史,大忠臣,弹劾起我爹来,那话简直滔滔不绝犹如江河水,偏偏生个儿子这么沉默寡言,犹如一块冰冻了千年的石头疙瘩。
不过他偏偏生得俊秀至极,京城里的姑娘们都喜欢这位封家郎君,天天给他写情诗。我妹妹晚晴也喜欢他,成天峥哥哥长,峥哥哥短,我听得耳朵起茧。
我娘总说,不要相信男人,越是好看的男人越靠不住,比如你爹,有了新人忘旧人,没良心得很。
封峥这种长相,自然也属于“靠不住”的那类人里。不过他偏偏年少有为,先是做太子伴读,再进了禁衞军,功绩卓越。连我爹都私下说,封峥这孩子老沉稳重,得堪大任,很靠得住。
我爹一直以我是长女而不是长子为憾。
封峥和晚晴,是标准的青梅竹马。我爹和封家老爹水火不容,不过倒没怎么限制儿女们的来往,于是由得封峥隔三差五跑我家。
我小时候和厨房下人的小孩偷偷玩沙包,常见他们两个站在花园水榭里小大人似的吟诗。封峥说清风,晚晴就对明月,封峥说春花,晚晴就对秋实。总之两人一唱一和,天衣无缝,有模有样的。
我玩得一身泥巴从他们跟前跑过,封峥就会护着晚晴,露出一脸鄙夷也不屑,好像我是个臭虫似的。
我和封峥的紧张关系,也是一言难尽。其中一半原因,是我这样的粗人,最是不屑他这样的才子。另外一半原因,却全是他的误会。
说起来话就有点长了,要回到十年前,我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