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佳裕德长长叹了口气,东珠的聪慧,有时候还真让人莫名气馁。转瞬又想,恐怕这以后,头疼的不是自己,而是久居慈宁宫的那位孝庄主子。
如此一想,当真有趣得很。于是,成交。这才有了第二日大张旗鼓轰动后宫的“贴加官”极刑,也才有了昭妃的“诈尸还阳”。
“钮祜禄东珠,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齐佳裕德喃喃自语,像是睡着了。
慈宁宫中,孝庄午睡刚起,素言、素问侍候着太皇太后净了脸,漱了口,又上了茶点。便垂首站在一旁静立。
孝庄扫了一眼炕桌上的点心,寻常的花样里多了一种青黑色的糕点,素问见了立即说道:“这是糕点房呈上的新鲜花样,名叫八珍糕。您别看模样一般,可是味道不错。选料也是上乘,用了山药、茯苓、苋实、米仁、麦芽、扁豆、莲肉、山楂等八味草药辅以优质糯米粉,还特意润了蜂蜜精制而成的。太皇太后,要不要尝一块?”
孝庄捏了一块,咬了一小口,细嚼着品滋味:“倒是润而不腻,味道怪清香的。”
素问说:“听说这做法和食材,还是江南织造曹夫人呈上的,还有前些日子的元宝菱和杭白菊,也是她托人送来的。”
“曹夫人?曹孙氏吗?”孝庄想了想,“她去南边也好些日子了,难为她还惦记着哀家。”
“服侍太皇太后是奴才的恩泽,谁又敢忘呢!”素问伶俐,接的话让孝庄很是中听,但抬眼看到沉默的素言,孝庄又笑了,“你呀,专会贫嘴多舌,怎不像你姐姐学学。”
素问吐了舌,做了个笑脸:“我若也像姐姐一样,太皇太后不觉得闷吗?”
正说着,见苏麻喇姑喜滋滋从外面进来,脸也晒得红通通的,孝庄责怪道:“如今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大日头底下也不知道保养,又颠颠跑去坤宁宫看承瑞了吧!”
苏麻乐呵呵地应了,坐在炕沿上絮絮叨叨地说开了:“大阿哥长得真喜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精神极了,这会子,他也不困,见我去了,乐个不停。奴才瞅着,真是快活极了。跟着乳母一起给他洗了澡,喂了奶,哄着他玩了好一阵子,估摸着您也快醒了,我这才回来。”
太皇太后笑了:“瞧你,又不是没见过小孩子,这宫里经你手的孩子还少是怎么着的,还这么爱不够。”
苏麻笑了又笑:“还真让太皇太后说对了,还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呢。这大阿哥真喜人。长得胖乎乎的,那身上的肉啊,粉|嫩粉|嫩的,奴才给他洗澡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害怕,还一个劲儿地在水里扑闪,真真有趣……”
太皇太后眼睛里含着笑,瞅着苏麻:“罢了罢了,不如把你撵去侍候大阿哥,好称了你的心,省得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么辛苦,一天好几趟地往那边跑。”
孝庄本是玩笑话,苏麻却当了真:“太皇太后若真心疼奴才,倒还真有两全之策,这坤宁宫西配殿用来祭神,原本就不宽敞,如今大阿哥和荣常在住着,也是不便,皇上也好些日子没在坤宁宫留宿了。倒不如把大阿哥接来咱们这裏,也给荣常在安排个固定的宫苑。”
孝庄听了,笑容渐渐退去,素言看在眼里,朝素问递了个眼色,两人便跪了安出去。
孝庄这才说道:“看你,多大岁数了,还不如孩子们有眼色。”
苏麻原本正在兴头,听太皇太后这样一讲,立即霜打了一般,怔住了。
孝庄又说:“今儿宴席上,皇上的话我是怎么驳的,你又不是没听见。这个马佳秋荣,以她的出身能在坤宁宫由皇后照料生产,已是天大的福泽,怎么可能再贪图别的。再等几日,等她出了月子,就得赶紧搬走。你找个僻静的宫室安排她住着也就是了。这承瑞虽说是皇上第一子,但他毕竟不是嫡子,咱们万不能太过抬举,断断是不能养在慈宁宫的。还是依照规矩,在东五所安置吧。”
苏麻细细想着孝庄的话,只觉得是万分有道理,可是一想起大阿哥那可爱的模样和秋荣老实贤淑的神情,又有些不忍,便说道:“如今除了坤宁宫,偌大的东西十二宫,只有仁妃、福贵人、贤贵人三位主子。荣常在位分低,若单独居一宫,也是不成体统,不如还是跟了仁妃,仍旧居景仁宫偏殿吧。”
孝庄想了想:“也好,那个锦珍看着憨憨笨笨的,倒也可放心。若是交给乌兰,或者那个贤贵人,又怕另生事端,就这样吧。”
苏麻点头应了。
孝庄又说:“往后,承瑞那边,你也少去。今后这孩子若得安生,必得是悄无声息的才能长久,可别忘了前车之鉴。”
苏麻的脸刷地变白了,立即连连点头称是。
“咸安宫那边,最近可还太平?”孝庄冷不丁问起,苏麻赶紧回道:“木锦派人盯着,没事。”
“没事?”孝庄仿佛有些不信,“这丫头自打入宫,处处透着古怪,老公主的事总压在我心上,也不知这裏面的详情那丫头到底知道多少。想想上次,她藉着亲近杨氏去接近恪妃……不能让人不防。”
“亏得太皇太后应对及时,如今恪妃已死,当年之事再无他人知晓。昭妃娘娘就算心裏起疑,也无从下手。”苏麻想起上午宴席间皇上请求大赦之事,太皇太后当时并未表态,于是便又问道,“如今昭妃在咸安宫多日,除了与宁太妃煮茶论道,就是与杨格格研习女工,再就是与淑惠太妃嬉闹打发时间,并无其他可疑之举,是否可以应皇上之请,赦其回宫?”
“赦?”孝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把她弄进去,这个人大意不得,在没看清根底前,哀家是不会放她出来的。”
“可是皇上……”苏麻面露忧虑。
“皇上?朝堂上让皇上烦心的事情够多了,内宫中又有皇后、妃嫔,时间长了,哪里总惦着她。再说了,等明年开春,又是一届秀女大挑,新人来了,皇上哪儿还有工夫想她。”孝庄面上一派踌躇之色,“听木锦说,福全和常宁,总去找她闲谈。”
苏麻神情一滞,没有说话。
“你呀,总爱替他们遮掩。孰不知,多少祸事都是这样起来的。”孝庄的口气突然重了些。
苏麻赶紧起身,跪了下去。
“罢了,你抽空去提点一下宁太妃,让她管好福全和常宁,毕竟是年轻叔嫂,该防的还是要防。”孝庄的声音冷极了,似乎不带半分的温度。
苏麻低下头,立即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