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七年三月十八,是康熙帝十六岁的圣寿节,由于是少帝亲政之后的第一个圣寿节,格外隆重。蒙古四十九旗旗主和朝鲜等藩属国都派来使节入京朝贺。拉着贺礼浩浩荡荡进城的队伍在三月上旬连绵不绝,使得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气的氛围中。
皇后赫舍里虽然有孕在身,却依然坚持亲力亲为,操持着规模宏大的寿宴,打点各种往来应酬与封赏,一切事务做得井井有条,这实在让康熙有些感动。
特别是在圣寿节当天一早,天还未亮,皇后便带着果品香烛来到奉先殿,在康熙生母慈和皇太后,也就是昔日的佟妃神位前上香叩拜。
康熙心中十分感慨,这对于赫舍里来说是多么不容易,虽然佟妃是自己的生母,可是她毕竟已经不在了。而仁宪皇太后则是位分正之又正的母后,是皇后的婆婆,如今皇后能撇开仁宪皇太后与太皇太后,率先来拜祭皇上生母,这其中的心意康熙怎能不知。
赫舍里端端正正跪在神位前低声求祈:“求慈和皇太后保佑皇上万事顺意,保佑我大清平安昌盛。”
说罢,更是恭敬异常地俯身叩拜。
康熙亲自上前将赫舍里扶起:“你有心了。”
赫舍里微微一笑:“这原是做媳妇的本分,慈和皇太后是皇上生母,是大清国的皇太后,理应受到敬仰与尊重,特别是在今天,皇上的万寿节,想来更是皇太后生平最重要的日子,咱们应该来看看额娘!”
康熙听了此话很是受用,心中温暖,便牵了赫舍里的手,一同站在神位下:“额娘,皇后她很能干,也很懂事,有她为儿子打理后宫,儿子很放心。如今,她还怀了皇嗣,求额娘保佑她能平安产下嫡子,为大清延续帝统。”
康熙本是顺情而下的一番话,但在赫舍里听来却是莫大的恩典与荣耀,皇上话里的意思赫舍里领悟并牢牢记住了。她觉得皇上的意思是,自己产下的皇子必是当然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
赫舍里突然很是感动,禁不住眼圈微红,差一点就掉下眼泪来。是啊,玛嬷说得对,后宫中还有什么比位子更重要的。恩宠欢爱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只有位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康熙瞧见赫舍里神情微变,不由得紧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难过起来?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赫舍里赶紧掩饰:“臣妾无妨,时辰不早了,臣妾先陪皇上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过会儿王公贝勒们也该入宫领宴了,臣妾还得前去打点照看。”
康熙点头,两人携手同行。
慈宁宫中,早已热闹非凡。
正殿里堆红摆绿,装饰得喜庆富贵。
各宫主位请安之后依次而坐,更有近支亲贵,来自蒙古科尔沁的达尔罕王和塔、巴林郡王鄂布尔、三等公吉阿郁锡坐在孝庄下首,与仁宪太后等人热络地用蒙语聊着草原上的新鲜事。
孝庄看着鄂布尔,心情十分欢悦,很少喜形于色的她竟然笑意连连:“真想不到,上一次见你,还是孩子,就知道吵着要果子吃,现在竟长成了这副模样,虎背熊腰的,倒真像个巴图鲁的样子!”
颚布尔憨憨地笑了:“是啊,上次跟额娘来京的时候,还是七年前,那时皇上才刚登基,长得还没我高呢!”
“谁说朕没你高?”康熙与赫舍里入内。
众人立即起身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恭贺皇上圣寿安康!”
康熙摆了摆手:“在皇玛嬷这裏,大家不必拘着,要拜寿送贺礼,等会子到了乾清宫大宴再说。现在,只是至亲间的家宴,不必拘礼。”
孝庄也频频点了点头:“皇上说得正是这个道理,在哀家宫里,你们都自在些吧!”
众人纷纷谢恩落座。
康熙上前,给孝庄行礼。
孝庄摆了摆手:“都说了自在些,快坐吧!”
康熙却越发隆重,赫舍里命人赶紧拿来拜垫,康熙郑重跪在孝庄面前:“皇阿玛和额娘去得早,孙儿能有今日,都赖皇玛嬷悉心调|教,百般呵护,今儿是孙儿的生辰,孙儿更要感念太皇太后的抚育教诲之恩!”
皇上这一跪三拜,连带屋里众人也赶紧跪拜。
一时间,孝庄眼中神情复杂,微微愣神。
苏麻喇姑笑了:“瞧太皇太后欢喜的,您还是赶紧让皇上起来吧。这下面跪的不仅是天子,还有皇后腹中太皇太后的重孙孙呢!”
孝庄笑了:“哀家真是老了,人也越来越迟钝了,快,都起来吧!只盼着你们都好好的,哀家不用你们跪。”
康熙等人起身,重新落座。
福贵人一身鲜亮的蒙古袍蹿到了皇上面前,手里捧着一柄玉如意:“皇上,这是乌兰送皇上的贺礼。”
康熙接过玉如意。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这枚如意玉质圆润通透,实在是难得的珍品,更为重要的是,那上面居然镂空雕了许多的福字和寿字。
康熙微微一笑:“好个稀罕的物件,你这又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福贵人灿烂笑容浮在脸上:“皇上只说喜欢不喜欢,不必问哪里来的?”
康熙故意逗她,迟疑着说:“不就是一柄如意吗?虽说样式稀罕,但这样的好东西宫里自是多了去了,朕却未必件件都要喜欢。”
他话音未落。
福贵人已经嘟起嘴,似乎要恼。
鄂布尔却笑了:“皇上,这如意可是有来头的。这还是当年我额娘,也就是皇上您的姑母,咱们固伦淑惠长公主出嫁时,太皇太后备下的嫁妆。当年我额娘就是捧着这柄玉如意,从京城一路到了蒙古,如今,这柄如意又传回来了。”
孝庄从康熙手中接过那柄如意,轻抚着上面雕纹,眼中渐渐湿润,看着苏麻说:“你瞧,是阿图,果真是阿图的。这还是当年阿图嫁人的时候,我让你拿了我压箱底的好料子找人做的,这一晃三十年过去了,阿图的儿子、孙女都这么大了。苏麻,你说,阿图把这柄如意带回来,是什么意思呢?”
苏麻喇姑接过玉如意,还未开口,眼泪已经垂了下来。
仁妃锦珍有些搞不清状况,微微拉了东珠的手。
东珠压低声音:“阿图是太皇太后与太宗皇帝最珍爱的女儿,三十年前奉旨嫁往漠北,虽是帝女却命运坎坷,两次下嫁,两次死了丈夫。”
锦珍点了点头:“那这支如意又怎么会到福贵人手里?”
东珠叹了口气:“乌兰的阿玛是太皇太后的堂弟,可母亲,却是淑惠长公主第一次嫁人所生的女儿。”
锦珍这才明白,虽然一直都知道博尔济吉特乌兰身份贵重,却没想到她的身份尊贵到如此境地,不仅仅背负着蒙古黄金家族博尔济吉特氏,还居然有爱新觉罗的血缘。若论起来,她既是太皇太后的重外孙女,又是太皇太后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