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又掏出帕子为孝庄擦拭了一下唇角:“是时候请皇上过来了。”
孝庄冷幽幽地笑了,目光盯着东珠:“到底还是缺了些城府,就这么急着到皇上跟前摆功吗?”
东珠愣住,对上孝庄的眼眸。
孝庄收敛了唇边一抹残笑,目光凌厉如剑:“别以为你救了哀家,就能以功臣自居。说到底,你仍是这局中的要子,是这场风暴的中心,是大清的祸水。”
东珠很是意外,她甚至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于是她伸出手要去摸孝庄的额头,以确定孝庄是不是在发烧说胡话,不料她的手却被孝庄牢牢攥住,捏得生疼。
“毒是你解的,但亦有可能是你下的,否则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若不是你,也有可能会是旁人,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因为你的心和你身后的势力没有真正归顺皇上,所以,终究是你在生事,抑或是旁人借你生事,可说到底,皆因你而起。所以,你没有功,只有罪,你于哀家也无恩,明白吗?”孝庄面色冷冽,一字一句。
东珠突然便不合时宜地笑了,一边笑,一边不住地摇头,慢慢地,眼中竟然有了些泪意。
当真可笑,什么叫铁石心肠,东珠今日方才真正领教。任自己再聪慧,再机敏,跟眼前的孝庄比起来,都显得幼稚极了,因为自己所有的出发点都是按常人、常理,可孝庄,偏偏就不按常理。
“好笑吗?”孝庄紧盯着东珠。
东珠:“可笑亦可悲,太皇太后这番教训,东珠听明白了,一切皆因我而起,东珠有罪。那么眼下,东珠又该如何赎罪呢?”
这次,是孝庄笑了,笑得十分舒坦。是的,东珠到底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对话,舒坦极了。
“给你阿玛写一封信,让他听命于鳌拜,顺从于鳌拜,与鳌拜一同行逼宫之事。”孝庄说出的话字字皆惊天动地,可面上却无半分波澜。
东珠听着,心裏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她知道,原来一切的一切孝庄都盘算好了,自己心中所存的那无法泯灭的良善与公义,助孝庄活了下来,却仍救无法改变事态,情势仍然不可逆转,自己的阿玛与义父鳌拜这乱臣逆子的罪名注定要坐实了。
就是远远站在一旁的苏麻喇姑也傻了,一向以为对孝庄知之甚深的她在这一刻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女主,这还是她认识的布木布泰吗?
郊外,费扬古家老宅,内室中。
费扬古与青阑相对而坐,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腹部高隆的女人,此时的她,面是尽显柔和的光晕,少了往日的骄傲与跋扈,多了温情与母性,看得费扬古心中一阵一阵抽搐。此时的他虽然面上无波,却心如沸水般煎熬着。
“我肚裏这个孩子,明里是兰布的嫡子,实则是你的骨血。”
青阑面如夏花般灿烂,怡然中带着无比欣慰与自豪。
“我知道此事重大,单凭我空口一言你也未必全信。我知道,你与太医院的孙院使相交甚厚,想来他自有办法帮你验明一切。”青阑神色笃定,“再者,你是知道的,我虽嫁兰布多时,却从未与他有过半分瓜葛。那一夜,交于你的不仅是我的心,还有我的清白。”
顿了半晌,费扬古眼波微动,深深吸了口气:“你既知孙之鼎有办法验明一切,就当知这孩子的身世藏不住,你又何苦一时任性,却将他一生置于危境之中?”
青阑听了,面上笑意越发浓厚,她站起身,走到费扬古身边,紧挨着依偎在他身边,用手扶着他的手又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而后柔声细气地说着:“这是我们的孩子,更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会忍心将他置于险境?不只是他,就是你,我也不忍让你一世平庸,辛苦度日。”
费扬古眉头紧皱,抽回头紧盯着青阑,四目相对:“你要做什么?”
青阑笑了笑:“我素来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做的,我已帮你做了。”
费扬古以手按在青阑肩头:“近日城中禁军调动异常,难道与你有关?”
青阑点头:“惊天之变就在明日。费扬古,如今你什么都不要做,过了明日此刻,那兰布就是新帝,我们的儿子就是太子。再到时局稍稳,兰布便会病故,太子继位顺理成章,而你,就是皇父摄政王。”
费扬古的心像被热油烫了一般,一把将青阑扯了起来。
“你疯了!!”这是儒雅内敛的费扬古第一次对女人发火,他甚至扬起了手臂,几乎下一瞬就要将眼前这个女人一掌劈死。
可是,面对一脸无辜、一脸挚诚的青阑,他的手和他的心都颤抖了。
全然洞知其意的青阑就在此时,把着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肚子上,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腹中胎儿的轻轻一动,瞬间让他无从招架。
“别说什么礼法规矩,更别说什么罪责人伦,那些我都不管。这一世,我只知道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所以,就算拼了性命,我也想让你开怀,让你圆满。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凡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青阑言之切切。
如果说,此时此刻,费扬古没有被感动,那绝对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