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们来到书房。到的时候,六爷正看着一封书信。我眼尖地瞄到信封上写有“衍州”二字。衍州?我头脑里开始浮现师傅当初给我们讲过的一些东西。
衍州位踞夏江中游,在上下游之间是为枢纽。其外围有延绵山脉为之险阻,又有大江大河沟通境外,历来是“用武之国”。从衍州沿夏江上溯,穿越三峡,又是入川的主要通道之一。若是上下游之间对抗,则衍州可阻遏川中势力之东出。另外,从衍州藉怀水北上,可经略中原,进图北方,是个要地啊!
这样想时,耳边传来宣霁清平的声音,“六爷,三位姑娘到了。”
六爷搁下笔,那双如月华洒地的凤目便扫了过来。我气虚地低着头,但也明显感觉到他的眼光在我身上停驻了会儿,然后转开。我当然不会以为六爷注意我是因为半边脸上的大包,即使那真的有点引人注目。
“都叫什么名字?”清浅到一如山间溪流的声音,好听却透着丝丝寒意。
“民女虞靖。”虞靖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调子,并不因有情而折去那根傲骨。
“燕巧。”这一次,燕巧的声音里掩去了不少往日撒娇的意味,虽然软软的腔调不改,但已精神许多。
我又是最后一个,不过这一次我却是有所怕,有所担心了,努力咽了咽口水,“平澜。”
“嗯……平澜……”六爷的声音异常拖沓,似是无意识地重复,但听在我耳里,却是十足的诡异,让人汗毛微竖,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我差不多快窒息的时候,六爷终于开口,“你们都是水先生的弟子,不用去做那些下人的粗活……这样吧,你们都会些什么?”
会什么?老实说,师傅平日教我们的,在这裏很难派上什么用场。算起来虞靖最有出路了。
她想了想,“回六爷,师傅都教过我们识字算术……”
“算术?好,你去帐房帮忙。”
“是。”虞靖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但相较于其他,这实在是个好去处,活儿清闲,月俸又高,还有外侩。不过大材小用,可惜了虞靖的军事天赋。
轮到燕巧,她仿佛是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眼睛发亮地道:“六爷,我会种花,花草到我手里,想死都死不掉,我还会培育新种。”
真是兴奋哪!我瞅她一眼,就是守株待兔的庄稼人等到了兔子也没她那个兴奋。
六爷朝枕霞看了眼,枕霞立刻会意。
呃,到我了。我会什么呢?种花?不行。活的还是死的多。算帐?马马虎虎,却不是很强。糟了,难不成我只会洗衣劈柴?
“你呢?”六爷平淡的声音里传给我一种玩味。
“我……我……”
“回六爷,平澜善于文书。当年师傅的书阁就是她一手整理的。”
啊!好虞靖!多亏你想到这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整理书阁虽烦,但我还不算讨厌,就这个,就这个!我连连点头。
“……那你就留在书房伺候。好了,另外两个先下去吧。”六爷随意吩咐着。
我完全目瞪口呆,怎……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整理书阁么?怎么成了书房?六爷一言九鼎,令出即行,这下,就算是他听错说错,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靖、燕巧半是同情半是解脱地看我一眼,然后退出书房。
“平澜,沏茶。”
“是。”六爷吩咐了声,便开始与宣霁谈正事。我立刻退出书房,在途中抓了个小丫鬟问了茶水在哪儿后,便直奔目的地。
待送上茶,我侧身恭立在旁。六爷并没有分神看我,只是与宣霁议着一些事。我暗中吁了口气,或许六爷留下我是为了昨晚的事,但想来他应该不会刻意刁难我,他没那份子闲心。放下了这一桩心事,我听到他们言谈间,是在说衍州的情况。
“派张贲据守郦阳,显然王上已对六爷起了戒心。”
“现在倒来起戒心,也不怕冯定山乘虚而入?”六爷微闭着眼睛,有着淡淡的讥讽流泄在唇角。
宣霁闻言也是轻轻一笑,“若想得通这个理,当年也不会让冯定山坐大,进而独占东北河内了。”
六爷端起茶轻呷了口,“咦……滇云鱼鈎?”
好茶品!才一口就道了出来,我在一旁连忙应道:“回六爷,是滇云的鱼鈎茶。”
六爷挑眉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倒是宣霁有些好奇地也端起茶碗喝了口,“啊!果然是清香馥郁,醇厚回甜。平澜姑娘好手艺!”
“宣先生过奖了。”
六爷将茶放在桌上,把那封衍州的信又瞧了一遍,吩咐我,“平澜,替我回封信给衍州别将孙长龄,让他和槐峰的九寨主打个招呼,别让张贲将军太清闲了。”
“是。”我拿了笔墨在另一张书案前坐下,仔细斟酌了下辞句,便提笔写了。听他们方才的谈话,我约略知道了些情况。
中原四角,西南显然尽在六爷掌控之下。王上陈兵西北,而豫王冯定山自立东北。如此一来,六爷的确维系二家生死,也难怪王上要起戒心。不过,这做得也太不高明了。眼下局势,六爷这边安抚还来不及,居然妄想派一个将军就能压制六爷,控制西南?这样只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而已。看来王上身边并没有张良、萧何之才的人哪!
果然,我听到六爷轻哼,“刚愎自用,急功近利,居然一伸手就到郦阳,他也太看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