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澜。”六爷的语声里有着严厉。
我立马跪下。
“你早上是去了凌波阁吧。”
“回六爷的话。是。”
“哼”六爷淡青色的袍角停在眼前,“我身边的人,如果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我要他何用?”
我心一紧,衣袖里,狠狠掐住了指节,没有说话。
“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明白,可现在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平澜愚钝……”
六爷仿佛叹了口气,“平澜,你很聪明,也够机伶,但这历练还是少了点。在这裏,妇人之仁,可是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靠别人的庇护的人,又岂能活得长久?”
道理可以这么说,可是人情呢?我做不到……
“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别把自己也扯进去翻不了身。”说完这句话,六爷出门而去,留我在书房里跪着。
我闭上眼瘫坐在地,如何能置身事外?当日我们同进同出,六七年的情谊岂是说放手就可放手的?一开始,我们就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又能真的撇得开谁?至少,现在的我做不到。
平澜,你很聪明,也够机伶,但这历练还是少了点。在这裏,妇人之仁,可是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靠别人的庇护的人,又岂能活得长久?
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别把自己也扯进去翻不了身。
我头痛欲裂,一整晚,六爷的声音如梦魇般缠绕于耳际。别把自己也扯进去……可是,可是,如何能放开手?那是血肉相联的情意啊。保一时是一时。
梦中一切都是那么混乱,像是要把人劈开两半,一时拘缘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痛哭,一时又换成了修月不冷不热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平澜,孩子死了……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凄厉的声音像一把匕首一下插入胸间,钝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平澜,平澜。醒过来!”
我猛然睁开眼,是虞靖。我呼出一口气,一摸脸,都是汗。
“怎么了?做恶梦了?”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虞靖见我这样,倒来一杯水。“喝口水,再睡会儿,还早。”
我接过水,再一看窗外,月色正浓。原来我睡得并不久……
“虞靖,你说,拘缘会不会平安无事?”
虞靖挑眉看我,“六爷对自己的子嗣会不看顾?轮得到我们来操这份闲心?”
我看着她叹口气,虞靖的心结怕是解不开了。只是,“拘缘真的很危险……”
“平澜,这种事你最好不要卷进去,是非太多了。”虞靖也是一叹,“各人自求多福吧。”
窗外月色清亮,光晕柔和,他……是置身事外的吧?
在我的半强迫下,燕巧和虞靖总是一有空就去凌波阁看看。我也尽量抽空过去,在多方安排下,加上枕霞的担待,拘缘两个月下来,平安无事,胎儿发育正常,身体也好,连妊娠时的不良反应也挨过去了。
六爷见我反而执意着手下去,倒忽然转了态度,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忙活。仿佛评估,仿佛深思,而更多的,我隐约感到了算计,一种深远的算计。也好,你要看,我就让你看个明白,各人自取所得。反正这根出头的椽子我是做定了。
时近年底了,各处都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虞靖的帐房,各房的红包,月俸,都要计算分发。而书房这裏也是这样,各地的政务军要都得在十二月廿五之前敲定。因为之后有十天的假期,当然紧急军务是除外的。饶是如此,也让人忙得不可开交。因为这些并不很重要,所以累得狠的人是我,还要为拘缘的事操心,我应付得几乎心力憔悴。而六爷似乎很乐见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训练我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无论是何目的,我仍是错不得,一点也错不得。
其实最受不了的不是军务而是这天。太冷!已下了两场雪了,我几乎已把所有厚重的衣服穿上身了,但还是成日冷得直打哆嗦。小时候生过一场病,说是一个冬天不能着凉,后来病好了,这身子也捂得受不得一点冷了。六爷府里待下人应该还不算苛刻,入冬后每人三床被,一床垫被,两床盖。之于虞靖燕巧是够了,但我仍是整晚整晚地冻得睡不着。
这一日我实在受不了,乘着六爷说要嘉奖我这几日劳苦功高时,就半真半假地说了:“奴婢不求别的什么,只让六爷能再多加奴婢几床被子就行。”
六爷微讶地看我,“怎么你的冬衣没发?”
我只能嘿嘿讪笑了声,“发了。可奴婢自幼被家里人捂惯了,怕冷。”
六爷点点头,转身就对身边一个丫鬟吩咐道:“告诉枕霞一声,给平澜加两床被子,嗯……再拿库里还剩的绵料给添置几件暖厚的冬衣。”
“是。”那丫鬟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领命而去。
当晚我就拿到了被子,隔了几日,连绵厚的三件丝绵素浅灰长袍也拿到了,让我幸福了好几天。
现在想来,那时似乎正应了句乐极生悲的古话,这日晚上回去,就见虞靖、燕巧面色发黑地站在门口,脸色委屈又愤恨。
“怎么了?”我忙问。
虞靖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不平,“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