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到病房,吴维以果然醒了,坐在阳台外的轮椅上看书。

他昨天晚上前半夜睡得不好,但后半夜陆筠在他身边,睡眠质量好多了。结果早上起来没看到人,轻微的担心了一下,随即想起,她也是见多识广颇有分寸,早不是小孩子了,干脆放下心来,看书等着她回来。

却没想到她竟然跟温晓一起进屋,从两人的神色上判断,该谈的话都谈得差不多了。他眼角微微一跳,放下书,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先跟谁招呼,停了停才说:“回来了。”

温晓走过来,把袋子放到他怀里:“早饭,三明治和咖啡,你最喜欢的那家。”

“谢谢,”吴维以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早过来的,航班延误了,今天凌晨五点才到,想着时间正好,就过来了。”

吴维以多此一问:“你们吃过了没有?”

“嗯,吃过了。”

吴维以看了看陆筠,她还站在门口没挪地方,对他展颜一笑后又微微颔首,离开了房间。

陆筠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回国。先给钱大华,告诉他吴维以还活着,平日里那么稳重的钱大华一下子激动得好像中了五百万,大笑了若干声,一叠声的说“没事就好”;然后又给周旭打了个电话,感觉周旭正在跟新婚妻子度蜜月,远处的浪花一阵阵入耳。

陆筠跟他要了局长的电话号码后,忍不住微笑了:“祝你们玩的愉快。”

周旭也笑了,说:“我等你们回来。”

最后一个电话自然打给三局的局长,详细解释了汇报了吴维以的情况,再把这两年的经历稍微渲染了一下,说是他短暂的失忆,现在全好了。照理说,吴维以这样年轻有位的工程师,还是总工程师,局长不可能不记得,可他在电话那头莫名沉默了许久,久得陆筠以为他哑巴了还是说错了话,着急忙慌地问:“您不记得他了吗?那年在巴基斯坦,地震后,您还专门打电话给我问,钱工说您也托了不少人打听他的下落——”

局长用沉重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我记得。总之,你们先回来,单位给报销机票。到机场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们。”

“啊,好的。”

陆筠稍微诧异,想着吴维以面子真大啊,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什么事情都回去再说。挂上电话回到病房,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温晓正推轮椅出门,送他去复健。

不愧是一流医院,复健场地有专门的器材和护理人员。

吴维以对这套流程极其熟悉,扶着架子,一步步的小心地走路。除了温晓,陆筠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位高个子医生站在他身边。他行走得极其费力,双腿非常不协调,满场游走一圈下来,额头上都是汗珠。

陆筠站在他身边,心脏都强烈的紧缩着,下意识攥紧了湿漉漉的手心。又想慌忙的寻找纸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结果温晓比她快了一步。不但擦去了吴维以额头上的汗水,连脖子和后颈伤都照顾到了,动作异常娴熟。

吴维以稳了稳气息,向她略一点头,说:“谢谢了。”

“没什么,现在辛苦一点,才能恢复正常,”温晓说,“否则膝盖僵化,还要再手术。”

温晓笑了笑,没有说话,握着手绢后退两步,故意面带笑容地回过头去,意料中陆筠吃醋的表情没有,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站在不愿处和医生低低地交谈。

温晓诧异,片刻后才兀自笑了。

陆筠正在用英语跟吴维以的主治医生自我介绍。昨天晚上跟这个个子高的吓人的医生虽然照过面,但不知道医生是否还记得她,因此用词十分规矩礼貌。

没料到根本不需要。医生显然知道她,淡淡笑了笑:“我认识你,比报纸上的照片漂亮。”

陆筠随即想起吴维以病房里那一大摞报纸,大概医生也是看到过的。干脆也不再客套,转身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笔记本和笔:“嗯,是这样。我们很快就要回国了,回去后我该怎么照顾他?需要注意什么?麻烦您——”

医生打断她的话,皱着眉头问:“回国?这是什么意思?”

陆筠一怔,也糊涂了,“嗯,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恢复了,回去也一样可以慢慢恢复,我会照顾他。只要跟温小姐拿了护照……”

没想到医生听完脸色更难看了,陆筠心头一紧:“难道说他的身体还有问题?不能离开?”

医生恍若没听到她的问题,只说:“他在这边也很好,恢复得也很好。为什么你一来他就要跟你回去?”

陆筠很清楚自己的出现有股“剥夺温晓的胜利果实”的味道,这也是她没办法在温晓面前做到真正坦然的原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她是温晓,掐死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陆筠的心情恐怕都是有的。

摸不清医生的意思,她隐约觉得不妙,郑重其事开口:“他是中国人,工作事业朋友同学都在中国。大家都很欢迎他回去。我们总是要回去的。”

医生怔了怔,仿佛才发现吴维以是中国人这个事实,眉毛凝在一起:“温小姐怎么说?”

此时吴维以和温晓已经离开了复健场,在阳台外靠窗的位子坐下。陆筠看了阳台,觉得自己的心态实在好得让她自己都佩服,于是就微微笑了,“维以会跟她谈的。”

其实吴维以根本不知道要跟温晓说什么。他想了一个早上,连腿疼的时候都在翻来覆去的思考怎么开口跟温晓解释陆筠的事情,依然苦无答案。吴维以自觉不是笨蛋,他的大脑或许可以宛如计算机自动算出偏微分方程,但却没有存储着解决目前尴尬情况的智慧。斟酌再三,最后叹口气,问:“你跟陆筠两个人,刚刚说了什么话?”

虽然是在问,声音里一点疑问都没有。

“你觉得我们说什么?”温晓疲惫的靠在长椅椅背上,太阳出来了,她微微眯起眼睛,但声音还是一样温柔。

一句话就把问题扔回来了,吴维以说:“不论她说什么,也都是我的想法。”

这话忽然有点刺耳,温晓冷淡地开口:“她昨天晚上来的?知道我对你狠不下心,你们俩就商量好了用这种怀柔政策对付我?”

“晓晓,我们没商量任何事情,又怎么会对付你?”吴维以反而惊讶了,昨晚上两个人说了半夜的话,然后他因为困倦就睡过去了,哪里有时间商量事情。实际上陆筠听了温晓的事情之后,在黑暗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温晓满脸的困惑和茫然,呆了呆后轻声问:“维以,她哪里比我好?”

两个人第一次这么正面的谈起陆筠。“她不比你好,没有你能干,不过知识很扎实,奇奇怪怪的书看了很多,说话一串一串的。工作的时候倒是很认真,平时有时候性子也急得很,做事完全不瞻前顾后,毛毛躁躁,说起来——”吴维以猛然顿住了,没有说下去。

都这么熟的人了,温晓自然知道她后半句是什么,身体不自觉的有点发抖,明明想说的不是这句,还是问出来:“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太能干了?我跟你的差距太大?”

“不是,我哪里会在乎那些,”吴维以摇摇头,眼神有些莫名的飘忽,仿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晓晓,只是我们确实没有缘分。苏兆仪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你们会过得很好的,真的。我已经辜了你这么多年,不能再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