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坤撑着胳膊, 一跃下墙。
林德一瞅时间,“糟,还有三分钟。”
从这儿到宿舍有个五百米,还要上五楼, 结果当然是被抓了现场。
李碧山气死,恨不得一脚把他俩踹下楼。
“你跟我过来。”气极了, 反倒平静了。
三人到了训练室, 李碧山反手就是一拳。
厉坤反侦察能力强,早有准备, 偏头就是一躲。
李碧山投了个空,神情更是严肃。然后一声不吭地脱外套,挽衣袖, 把扎进裤腰里的衣摆给捞出来。
厉坤犹豫,人家一个扫堂腿直接从下盘开始攻击。
李碧山铮铮铁骨, 在整个军区总队都排的上名号。最厉害的就是空拳格斗。换做平日,厉坤还能跟他打个平手,但他伤刚好,费劲, 落了下风就回转无力。
李碧山把他摁在地板上,厉坤怒了,提声:“行了啊, 要罚就罚,这算哪门子事儿?!”
“你他妈还有道理要讲是吧?”
“我没道理,但老李, 你也犯不着咄咄逼人吧?”
厉坤一嗓子吼回去:“我一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谈个恋爱怎么了?”
李碧山怔然之时,手劲分散。
厉坤手肘一撞,就挣脱站了起来。
面对面,互相对视,谁也不挪眼。
李碧山憋着脸子,指着他,挤出四个字:“耽误前程。”
厉坤呵声,“前程?我要真想往好地儿走,还会待在特警队?只要我爸一句话,早他妈远走高飞了。”
特警队,光鲜,威名,多惹人注目。
事实上呢,干的全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活儿。
军令一下,甭管在干嘛,只要上报方位,半小时内,直升机就在指定地点接人。
去哪?不知道。
下了飞机,耳边炮声隐约,才知道是战乱国外。
厉坤父亲厉明远,没出事尚在位置时,镇管华南军区联勤部,也是猛虎将领,盛名在外。虎父无犬子,厉坤又是厉家独子,真要去个体面的单位,不难。
李碧山沉默了。
厉坤呼噜了一口气,甩了甩打疼的手腕,往地上一坐。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汗珠顺着他鬓角滑落脸庞。厉坤歪着脑袋,仰视李碧山,“我进队伍,什么都是你手把手教的。”
如兄,亦如父。
话茬说开了一道口子,把紧压的气氛给松了点绑。
李碧山腮帮子滚动,说:“怕你糊涂,误事儿!”
厉坤点了点头,嚼着俩字:“糊涂。”默了半晌,他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解放鞋,“得了,今天就给你们亮个底。”
话及此,李碧山和边上的林德,齐齐看向他。
厉坤整个人都沉了下去,说:“林德,你以前不是总问,我和迎晨是否早就认识。对,她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和我处过对象。”
李碧山浓眉微涌,蹙起像一座小山。
“后来,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我母亲过了,父亲也病了。我和迎晨之间,确实是有没法儿越过去的坎儿。”厉坤字字朴实,平静,“其实我那时候已经说服了自己,一码归一码,别迁怒我姑娘。”
“就在我过了自己这一关时,她一夜之间,消失了。”厉坤笑了一下,酸甜苦辣,唯独缺了这抹甜。
“她去留学了,走得非常爽快,什么交待都没给我。”
那个时期,敏感,紧绷,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人胡思乱想。厉敏云借题发挥,大肆数落迎家的不是,说迎晨狡猾,根本就是里应外合,故意来套信儿的。
厉坤难受,心跟死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她不要我了,她把我甩了”。
于是,骗子,没良心,便成为了迎晨的标签。
夜深,训练室只亮一盏照明灯。与沉默对称,光影在墙壁上,打出孤独的人影。
厉坤一动,那影子随之弯曲慢移。
李碧山咽了咽喉咙,沉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林德应该知道的差不多。”厉坤对林德抬了抬下巴,“小晨儿从杭州调了回来。”
林德接话,小声道:“追厉哥追得可凶呢。”
李碧山咳了咳,佯装清嗓子。
厉坤痞气一笑,“嗯,追得的确有点儿凶。”
搅松了点气氛,他才继续:“她弟弟跑来找我了,跟老李一样,问都不问,直接揍了我一顿。并且告诉我,她当年走,是有原因的。”
非走不可的理由,让人没法儿恨却又觉得无奈的理由。
迎家父辈,走的都是政道,除了迎晨父亲在军区任命要职,上头还有她大伯。迎义邦是个非常执拗、铁血的人物,迎晨奶奶也患尿毒症之初,他就着手打听肾源信息。阴差阳错之下,把本该属于厉家的名额给半道儿截了下来。
迎奶奶虽然换了肾,但并没有治愈。
从手术台下来后六个小时,就并发症突现,老人家很快一命呜呼。
再后来,便是厉家与迎家的撕逼。
那事儿闹得寒碜,难看,失体面。
厉坤和迎晨像孤舟,在风雨波浪里浮沉飘摇,迷茫且战战兢兢。
迎晨印象里,自己打小起,似乎就很不受大伯迎义邦的喜欢。她性子又直又烈,那事儿出了之后,便在家里大闹一通。
父亲迎义章,到底心存亲情,拿闺女没辙,只一言不发任她发气。
迎义邦冷淡观之,第二天,把迎晨拎出来,告诫她,“你到底是不是这个家的人?”
这话,有深意,有警告。
迎晨红着眼眶:“你们不能这么干。”
对方一声冷哼,不屑至极,“你就那么想看着奶奶死?迎晨我告诉你,你太小了,世界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迎晨低低地哭,仍旧重复:“再复杂,你们也不能这么干。”
她年纪小,脑子直,想什么就说什么,“奶奶换了肾又怎样,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还不是没活过来?!”
迎义邦怒的,甩手就是一巴掌在她脸上。
迎晨给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化成一条直线电波。
“你说的是不是人话?啊?”迎义邦指着她,铁面剑眉往上提,“迎晨你给我听好了,不许再在这件事情上掺和——我给学校打了招呼,明天你就作为交换生,去澳洲!”
迎晨的眼睫微颤。
迎义邦是真烦了这小屁孩,目前的形势,不能由着她闹腾再让人看笑话。
“你不想去,可以。明天,厉家那小子,就给我去边境待着。五年内他要是能升职、调回来——做梦!”
迎义邦这话,绝不是置气。
一碰上跟厉坤有关的事,迎晨便害怕了,胆怯了。到底只是十九岁的小姑娘啊,哪扛得住被这样吓。她看着迎义邦渐行渐远的背影,慌了。
五年不得人事调动,边境那么乱,贩毒,恐怖袭击,乱民偷渡闹事。
而厉坤如此出色年轻,远大前程明亮灿烂。
迎晨追上大伯,边哭边求,差点没给他跪下。
“我去啊——我愿意去啊——别再为难他了——”
迎义邦断了她全部的通讯工具,第二天,跟押犯人一样,把她送上了飞机。
如果不是因为提早放学,在墙角偷听偷看到这一切的迎璟,那么可能,它会变成一个厉坤永远没机会知道的秘密。
“小晨儿走后,我也报名了特战队。”
厉坤隐去了细节名字,大致讲述了一遍这些前情往事。报名后,他就立刻奔赴西南岭雪脉深山,魔鬼训练三个月。
就这样,这对年轻爱人,彻底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