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木槿低着头,不让人看到她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红晕。
“今天道具全部到位了!大家主要学习和道具合作。要知道,在舞台上,每一样东西都可以让演出增加亮点!”导演抚弄着道具指挥着。
导演接着吩咐:“来,玉木槿,白承熙,你们先试试罗密欧夜里去看朱丽叶的那场戏!”
舞台上的房屋由木板搭建而成,房屋的两面“墙”形成一个夹角。外面画了英国古典建筑样式,房屋的窗户是可以打开的。这一场戏是玉木槿站在高台上,从窗户里伸出半个身子和“楼下”的白承熙对戏。
“准备!”导演一声令下。
“朱丽叶!”
白承熙看着伏在窗台上的玉木槿深情地呼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玉木槿直视着白承熙,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马上回过神来,做悲痛状:“你就要走了吗?为何美妙的时光总是如此的短暂?”
“是的。”白承熙按照剧本,向后转,慢慢走出几步。
“罗密欧!”
玉木槿小声却又深情地呼喊着,身体不由得前倾。
咔——嚓——
木板折裂的声音!
“啊……”
玉木槿直直地下坠!
回过神的白承熙一脸惊恐,迅速跑向玉木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坠落!
“小槿!”
响起在耳边的声音里带着让人不轻易察觉的颤抖!
那么熟悉的声音!每晚都环绕在梦中的声音!
玉木槿从刚才坠落的惊恐中苏醒过来,眉头不由地皱起,他……怎么会在这裏?他……不是应该和柔珠姐在一起的吗?
然而疼痛容不得她多想。
好痛!
玉木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流血了!”权泯野话语里带着无限的惊恐。
玉木槿的右腿开始冒血,沾湿了裤腿,令人触目惊心!
“我带你去医院!”说着,权泯野准备抱起玉木槿,玉木槿却用左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不用了,承熙可以带……”
玉木槿疲惫地闭上眼睛,权泯野呆在了原地。而白承熙早已抱着玉木槿冲了出去……
其实,每个星期权泯野总是藉着学生会的名义来这裏看玉木槿,不过每次都只是躲在角落里看着她微笑的样子。
和白承熙在一起,她……真的很开心吗?
权泯野的脸上依旧是春风般的笑容,却带着无比酸涩的自嘲。
突然,他的瞳孔紧缩着!
玉木槿从舞台上跌落……
血……鲜红的血!令人触目惊心!
当时他的心裏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奔向她……
看着白承熙抱着玉木槿匆匆离开的背影,他深蓝的眼眸里仿佛凝结着冰霜,有着无法融化的痛楚。
甩过头,他不理会话剧社里所有的人对于他突然出现的惊讶,朝排练厅的大门跑去。
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心底只剩下这样一个声音!再也听不到在他身后的韩柔珠的呼喊声。
莲安公立医院。
雪白的病床上,玉木槿仍在熟睡,她的脸如纸般苍白。白承熙紧紧地握着她的左手,虽然医生说右腿上的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动脉,但是……那么多的血还是让他触目惊心!
他就在她的身边,却没有救下她!
<small>想带你去看星星,</small>
<small>看漫天烟花扑朔迷离。</small>
<small>过去都已过去,</small>
<small>再美丽也只是曾经。</small>
<small>让风吹干所有的泪,</small>
<small>交换彼此的未来,</small>
<small>我再也不会让你哭。</small>
<small>……</small>
手机铃声响起,白承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喂,承熙啊?”
“嗯……”
“唉……刚才真的是吓死我了!”导演在那头叹气,“对了!原本的木板绝对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道具组的人看过之后,发现断裂处是较平整的刀痕,不像普通的木板断裂事故……”
“所以说,是人为……”
导演在白承熙耳边的埋怨早已经变成气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强烈的愤怒!究竟会是谁?韩柔珠吗?玉木槿对她早已没有威胁了,还有谁要对小槿不利?
没有一点头绪……
“承熙?”玉木槿发出小声的呼喊声,白承熙一听,立即挂掉了电话,冲到了玉木槿的床边,握住她的左手。
权泯野怎么突然出现的,不重要!她怎么摔伤的,不重要!只要她没事!只要他还能这样握着她的手……就好!
下一次,他……不!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他再也不会让玉木槿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了!
“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白承熙语气虽然霸道,却透露着无限的怜惜和宠溺。
“我真的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我好吗?总是让你担心,我真的觉得很过意不去的!”玉木槿望着白承熙,一脸诚恳地说。白承熙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头。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哪儿都别去!”
“那……那‘六一’儿童节戏剧社去孤儿院陪小朋友过节的活动,我们去不成了吗?”
“当然,等你的腿伤好了,我再带你去好不好?”白承熙摇头笑笑,将玉木槿扶起,在床上坐着。
“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每天送你玫瑰吗?”
白承熙低下头,这一刻他只想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全部都告诉她,不想再把想念和爱都埋在心裏……
玉木槿轻轻地摇头,白承熙握着玉木槿的手,微笑地看着她,视线却又看得很远很远,仿佛没有焦点。
“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是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的……”
“住在B-612星球的小王子喜欢上了一朵玫瑰花。那个星球只有小王子一个人,那朵玫瑰花也只是唯一的一朵。”
白承熙的声音轻轻的,如同风里的草原,泛起波浪。
“可是,有一天他们吵架了,小王子开始到各个星球旅行,他很思念他的玫瑰。当他到达地球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大片的玫瑰花海,小王子很沮丧,因为他的玫瑰曾说它是全宇宙唯一的一朵。”
“后来呢?”玉木槿小心地问。
“后来,他发现,他的玫瑰和它们是不一样的。”白承熙刮着玉木槿的鼻子,看她露出和预料中一样疑惑的表情,白承熙露出满意的微笑。
“为什么呢?”
“因为小王子后来知道了,只能用心灵才能看得透彻,真正重要的东西肉眼是无法看到的。”
白承熙的视线慢慢凝聚,落在玉木槿琉璃般的眼睛里。他们的眼神对视,白承熙的眼神宛如青草上的露珠,带着芬芳的澄澈。
“因为那是他仔细浇灌的玫瑰花,因为那是他仔细倾听过的玫瑰花,因为,那是‘他的’玫瑰……”
“就像你对我一样。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可是对我而言,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空气里仿佛缓缓流动着青草的芬芳……
还有身边玉木槿的味道。
“小王子说,如果你爱上某个星球上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所有的星星都开出花朵来了。当我爱上你,那么,我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便只有你。”
玉木槿安静地听着,眼眶红通通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白承熙如此深情的告白。她的心底仿佛有无数朵玫瑰花在盛放,吐露着芬芳。
白承熙慢慢将玉木槿拥在怀里。
“本来,我打算送齐你九十九朵,再向你告白的。告白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对你说‘喜欢你’,而是把心裏的话全部告诉你,让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着多么重要的位置。可是,这突然的意外,让我再也等不了了!这余下的玫瑰让我用一生来补足,好不好?”
玉木槿在白承熙的怀里终于落下泪来。
“谢谢,谢谢你,承熙……”
空旷的医院过道。
权泯野的背脊僵直,白承熙每一句告白都像刺,深深地扎在权泯野的心裏,他像是突然被抽光了所有力气,颓败地沿着雪白的墙壁滑下,往事历历在目,像电影般回放。
那年,他们不小心打破了贵重的花瓶,权泯野站出来顶罪,权民人气不过动了手,玉木槿冲出来为自己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疼吗?”
“不疼,有泯野哥在,我就不疼。”
那一秒,仿佛时间静止,他们只拥有彼此。
那年,他们去河边公园划船,玉木槿缠着要放烟花,他们在河边等着天空暗下来,点燃了烟花。他们看着河面上倒映着烟花和自己的影子微笑。
“河好像没有尽头呢……”
“它们的尽头是海。”
“真的吗?那么海的尽头呢?”
那一刻,宛如世界静止,他只听到有个声音在心底说:“海的尽头是天涯。而……权泯野的尽头是玉木槿……”
雾气在权泯野的眼前升腾,一切宛如幻觉。
他深蓝的眼眸弥漫着忧伤的雾气,在那迷蒙的雾气里,泪水挣扎着,一点点地拍打在地板上。
小槿,从此以后,她的幸福只因为另一个人而存在了吗?
他没有资格去关心她,照顾她。
他没有资格过问她是不是幸福。
他没有资格关注她的一切。
自己就这样被抛弃了吧……
而她,终于属于白承熙。
她很幸福吧,远远地看着他们,权泯野也能感觉到那样浓烈的幸福。那么,自己也安心了。
现在,就这样。
让自己像个影子一样默默地追随着她,在她永远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关心、想念。而这些她都可以不用知道!
“就是这儿了吗?”
韩柔珠坐在权泯野车子的副驾驶上,看着坐落在浓密的树叶之间的米色建筑,问着身边的权泯野。
“嗯,下来吧。”权泯野绅士地为韩柔珠打开了车门。
韩柔珠下了车,呼吸着郊区的新鲜空气。
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里,朵朵白云随着风四处飘浮。下了车,眼前是一个打开的铁栏大门。无情的岁月让门泛起铁锈,显得有些沧桑,门的一侧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匾。
简单的大字写着——圣露利亚孤儿院。
院长已经迎了出来。
“权先生,孩子们知道您要来,都在等您。”说着,她望着韩柔珠笑了笑。
韩柔珠恭敬地和院长点头微笑,带着少女的一点娇羞。权泯野对院长微笑着说:“叫我泯野就可以了。”
“院长你好,带我们去见见孩子们吧!”韩柔珠的语气轻快,仿佛卸下了所有大小姐的骄纵。
孩子们上课的小教室是一排简单的平板房,前面是绿地。绿地左侧,与大门遥遥相望的地方,是一幢简单的教堂。
孩子们都整齐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等待着权泯野。一看到权泯野,他们便纷纷举起手,用手语和权泯野打招呼。
你们好——
权泯野身后的韩柔珠悄悄地探出头来,用刚刚向院长和权泯野请教的手语和所有的孩子打招呼。
她用心学手语的样子让权泯野的心一阵感动。
“来,这是我们给你们带来的礼物哦。”说着,韩柔珠给小孩子们一个一个地发小玩偶,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天真而可爱。
“等一下姐姐带你们去院子里玩好不好?”韩柔珠笑着说,让权泯野用手语解释,孩子们看着漂亮的姐姐和哥哥,开心地跳了起来。
院子里有一棵很古老的洋槐树,藤蔓随意缠绕悬挂着,绿意盎然。
树下,韩柔珠带着聋哑的儿童们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孩子们奔跑着,韩柔珠的脸上也是欢快的笑容。
权泯野站在小平房的檐下,远远地看着草地上的一切,心怀感动。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任性霸道的公主,跟着他来到这以前她从不会踏足的地方,为了他变得如此谦卑……他不由地想起那年相遇时,躲在角落里哭泣的韩柔珠,这一切让他的心不由得柔软了。
“权先生。”
是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他并排站在一起了。
“叫我泯野就好。”
“你这个孩子,还是那么彬彬有礼。”
院长微笑着,眉目间是宛如晚风吹拂过夕阳的慈祥:“这位韩小姐是个好孩子,至少,她很爱你。”
权泯野诧异地抬起头来。
“我都看得出来的。”院长说着,做了个祈祷的姿势慢慢走远。
至少,她很爱你……
权泯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小教堂里坐着,看着高贵典雅的圣母玛利亚神像,玉木槿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曾无数次在这神像面前祈祷。然而,院长的话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回响……
“泯野哥。”
韩柔珠在权泯野的身旁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裏?”权泯野眼前迷茫的雾气消散,他轻声地说着,并不回头看韩柔珠。
“院长说的,我刚刚和我爸打过电话了,让他捐助一笔钱给孤儿院。”韩柔珠也跟着权泯野静默祈祷,“他答应了。”
“谢谢你。”
权泯野回过头来,凝视着韩柔珠的脸,轻声地说。
“我不要听你说谢谢。”韩柔珠轻轻地闭眼,睫毛轻颤,“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昏暗得只剩下舞蹈。因为遇见了你,我的世界才有了光彩……现在我不能跳舞了,就只剩下你了。”
权泯野感到感动,又感到莫名的沉重。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应韩柔珠,然而韩柔珠已经接着开口,转换了话题。
“我还蛮喜欢这样风格简单的教堂的,如果可以在这裏举行婚礼也不错。只可惜……”韩柔珠说着,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婚礼吗?权泯野的心轻颤。
他曾经也一直幻想着……在这裏,和玉木槿,有一场简单却郑重的婚礼……
白天,黑夜,发呆,或是梦中……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甚至幻想与现实像潮水一般相互融合,他都有些分不清了。
韩柔珠一直没有接着说下去,权泯野慢慢问道:“可惜什么?”
“我爸爸希望我可以去美国留学深造。你会陪我去的对吧?”韩柔珠说着,抬起眼看权泯野,一脸的天真无邪。
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
甚至能听见清晨的鸟叫声,和着教堂诗歌班的吟唱。
“好……”
漫长的沉默,像是在哀悼谁死去的心……
从此,就真的是海角与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