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吗?
他真的要死了吗?他是为了救她啊……
她心中的恐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死死地握着他的双手,怎么也不愿放开,救护车赶到后,她便握着他的手,跟着他一起上了救护车……
直到进入急救室时,她才不得不松开他的手,看着他被推入急救室,看着急救室的大门缓缓关上,这一刻,她的心裏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裏面暗藏着无比可怕的东西,仿佛随时都可能呼之欲出。
站在急救室的大门外,季舒晴双手交握在胸口,虔诚地做着祈祷的姿态。
她的心裏跟嘴裏不断地默念着:“卓烈阳,你不许有事,你不许就这么死掉,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一定要听我的,一定不能就这么死掉,你肯定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很不甘心对不对?所以,你要撑着,你一定要撑住。
在急救室外等待的时光,季舒晴亲身体会了一瞬千年的漫长和难耐。
直到急救室的红灯熄灭的刹那,她只觉得自己历经了沧海桑田,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与安婶等人一起凑上去,追问着从急救室出来的医生:“他怎么样了?”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但病人现在还在昏迷中,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病人的身体恢复能力跟意志力了……”
医生说了一连串专业术语,但季舒晴却只听明白,他还在昏迷,能不能醒得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接下来她浑浑噩噩地走到卓烈阳的病房窗口,透过玻璃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她的心脏再次抽痛起来。
为什么这个她一直认为自私又霸道的家伙,此刻却因为她而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呢?
她宁愿他一直自私到底,不要管她,不要护着她,这样现在躺在这裏的就应该是她吧?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她的心搅得如此难受和痛苦?
他口口声声说想看她笑,为什么要一直做让她哭的事情?
他真的是一个可恶的坏蛋!
但是,此刻她又无比同情并心疼这个坏蛋,他为什么不能坏得更彻底一点呢?
又或许,他从头到尾都算不上一个坏人,只是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被她接受而已……
事实上,他最大的错,只是喜欢上了她而已!她却从来没正视过他的感情,一再排斥躲避他,到最后,她几乎还利用他对她的喜欢,让自己有机会逃脱,从而导致了车祸的发生……
所以,她才是真正的大坏蛋啊!
她颤颤地闭上双眼,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坠入了一个冰寒世界,又像是无尽而悲伤的深渊,深深的寒意如同一张巨网般笼罩上来,让她冷得发抖。
那股寒意似乎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之中,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转过身去,沿着墙壁缓缓蹲了下去,颤颤地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但无论她抱得多紧,她身上的寒意还是无法减少一分。
她像是被抛弃的小孩般蹲在走廊里,除了害怕,除了发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直到一双白色的球鞋映入她的眼帘,她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舒儿?是你吗?”
那么温柔悦耳的声音,在季舒晴听来,美好得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她缓缓抬起头来,视线从他的白色球鞋移到他修长的双腿,再到他俊美精致的脸庞,还有那双如大海般温暖包容的眸子……
每一个部位都那样的熟悉,季舒晴却只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哽咽着唤了他一声:“至言……”
“舒儿,你怎么会在这裏?”
席至言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俊眉中萦绕着隐隐的焦急,清亮温暖的眼眸里,也写满了担忧和不安。
“至言,至言我、我好冷……”季舒晴此刻心中百感交集,她似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诉说,但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满脸的悲伤与难过。
席至言微微蹙眉,不由得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自己的怀中也仍止不住地颤抖着。
席至言的俊脸上布满了忧愁,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下意识地柔声安抚她:“没事,舒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依靠在他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泣声说:“至言,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席至言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他低头看着她脸上的情绪,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是关于那个卓烈阳的事吗?”
季舒晴一边流眼泪一边点头,断断续续地诉说:“今天我终于找机会从卓家逃出来了……但是,卓烈阳还是把我抓住了。然后……我骗他只要把我放开,我或许会爱上他,那个傻瓜真的相信了,他放开我了,我立刻就跑了……但我在路上跑的时候,一辆卡车突然冲过来,他把我推开了,可是他自己却……”
她的声音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但无需她再说下去,席至言也听明白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席至言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还在昏迷,医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季舒晴难过地闭上双眸,愧疚地说,“都是因为我,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卓烈阳,你真是一个大傻瓜……”
“他不会有事的。”席至言的双眸闪着深幽的光芒,他温柔地安慰着她,“他不会舍得就这么离开的。”
一直沉浸在自责与难受中的季舒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立刻推开席至言,一双眼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屏息问道:“至言,你怎么也会在这裏?”
“我在这裏住了一段时间院,今天正准备出院来着,刚刚经过这条走廊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你。”席至言的脸上带着一抹习惯性的微笑,他将整个过程描述得极为轻描淡写。
季舒晴却仍然十分紧张与担忧,她不禁抓着他的双臂,急忙追问:“那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当时看起来挺严重的,不过那个卓烈阳还算有几分良心,给我请了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但我绝对不会感激他,不过,所幸我恢复的还算不错,你看我现在跟从前有什么区别吗?”席至言站起身来,无所谓地张开双手给她展示自己健康的身体。
季舒晴也随着他站了起来,双瞳湿润地注视着他,努力忍住眸底不断翻涌的泪水。
虽然他表现得很淡然,但这不代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优秀完美的至言,这辈子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她微微垂着头,愧疚地低声说:“至言,对不起。”
席至言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苦笑一声:“傻丫头,为什么你要对我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卓烈阳也不会那么对你。”季舒晴咬着唇,自责又难受,“都是因为我……”
席至言敛去脸上的笑容,定定地盯着她,眸中有着复杂的情绪,他问:“舒儿,为什么你不觉得,是我没有把你保护好,让我们都被他欺负了呢?”
其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立场转换了。
季舒晴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他,她似乎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席至言捕捉到了她脸上的情绪,他暗暗叹息了一声,然后出声问:“这段时间,他对你怎么样?”
他对她怎么样?
季舒晴仔细回想着,虽然一开始是他把自己骗到了别墅裏面去的,但在别墅里发生的也似乎不全是糟糕的事情。
她被毒蛇咬的时候,他帮她吸毒血;她在别墅里无聊的时候,他给她找来了珍贵的CD,让她可以有机会欣赏与学习大师森的作品;他还带她去逛街;甚至她在别墅里对他使些小坏,他都纵容着她……
原来,她和他之间,有那么多的回忆,而这些回忆似乎还是美好的……
但这些都被她刻意忽视了。
若不是她胆小害怕,或许,她和他之间的结果不会像现在这样……
季舒晴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着病房内昏迷的卓烈阳,眸中浮出柔和的光泽。
她还有机会去改变吗?
见她出神,席至言心中了然,唇角不禁绽开一抹苦涩的弧度。
季舒晴看着病床上的卓烈阳,喃喃地说:“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情,老天都不应该这么惩罚他,我才是罪魁祸首啊!”
席至言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舒儿,这是意外,没有什么惩罚不惩罚之说,你无须自责。”
季舒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是意外,出意外的也该是我,不是他……”
席至言轻轻叹息了一声,沉默地看着她。
季舒晴伸手轻轻抚上面前的玻璃窗,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忧伤,她轻声呢喃:“他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席至言沉吟了片刻,忍不住说:“他什么时候醒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要不今晚跟我一起先回去一趟,我订了今晚的机票,这会再去补一张应该还来得及,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要逃离他吗?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不!”季舒晴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怎么可以离开呢!”
席至言眯了眯双眼,若有所思地问:“那等他醒了呢?你再离开?”
季舒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病房内昏迷的卓烈阳,她思索了片刻后,低声说:“等他醒了,如果他让我离开,我一定会离开的。”
席至言怔怔地看着她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卓烈阳费尽心思想把她留在身边,怎么可能会放她离开,如果连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么还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席至言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心底疯长的痛楚。
他疼了那么多年、呵护了那么多年的小丫头,终于还是要从他身边离开了吗?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肆无忌惮地依赖着他了吗?
那他的世界会变成怎样,他不敢想象,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对。
“既然你不回去,那我就搭乘今晚的飞机先走,再不回去,家里可真要担心了。”席至言顿了顿,又接着说,“你父母那边,我向他们解释。”
季舒晴颇为感激地看着他:“至言,你真的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好。”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苦笑了一声说:“我才不要当你的亲哥哥。”
季舒晴愣了一下,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忽视了他这句话中更深一层的含义。
席至言坐了晚上的飞机准时离开了。
季舒晴在医院里留了下来,虽然卓烈阳不缺看护,但她还是时刻地陪在他的身边,一些贴身的服侍都是由她亲自动手。
活不多自然也不太累,只是,没有期限的等待让人的心不免有些抑郁。
所幸卓烈阳所住的是VIP病房,除了一张病床之外,还有一张单人床,虽然她晚上很难入睡,但还是有个躺着休息的地方,可以稍稍缓解疲惫。
在宁静的夜晚里,她躺在单人床上,静静地凝望着病床上昏迷的卓烈阳,她从来没想过,她和他竟然可以在同一个房间里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而且那么的平静,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
寂静的病房里,隐约可以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紧闭的双眸彻底敛去他以往的凌厉与冷漠,精致的睫毛就像两只蝴蝶般栖息在他苍白的肌肤上,两片薄薄的唇就像失了色的花瓣,苍白得让人心疼。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孩子般安静无害,任何的伤害对于他来说几乎都是致命的。
这跟她以往认识的那个卓烈阳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以前,她总是排斥躲避他,从来不愿意尝试去了解他,或许他还有很多的一面,比如说是善良的,可爱的……
可爱的卓烈阳是怎样的一番模样呢?
她在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幻想起来,但过了一会,她又不由得无奈地一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下了床,轻轻走到卓烈阳的病床边,然后坐了下来,认真地打量着他的睡颜。
看着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根手指,大着胆子抚上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轻轻打了几个圈圈后,她的手指又落到他的俊眉上,轻轻抚过,然后是高挺的鼻梁,再然后是没有血色的薄唇。
当她的手落在他的唇瓣上时,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卓烈阳,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只要你在三天内醒过来,那么,今后我就每天都对你微笑,再也不骗你,再也不说刺|激你的话了,你说好不好?”
昏迷的卓烈阳自然没有任何反应。
季舒晴却歪了歪头,似模似样地说:“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咯!”
话音一落,她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就像个阴谋得逞的小孩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