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觉得空气中有一丝陌生而熟悉的香味,那味道曾经多少次在梦中萦绕。可每每想去找寻的时候,就会从梦中惊醒。也才会清醒过来,她早已经离他而去了。
“段司令,您醒了吗?”她淡淡的声音响起。他几乎不能相信,脖子不知道是睡久了的关系,还是因为不能置信,现在正僵硬如铁,他一点一点的转过头,几乎可以听见颈间骨络连接处的嘎嘎之声。追着她的声音,才发现床前有个熟悉的身影。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柔柔地在她身上形成一层金色的光圈,仿佛来自仙境一般。
“靖琪——”他眨了眨眼睛,声音极轻,仿佛是喃喃自语,惟恐惊醒她,她又要离去了。他闭了闭眼睛,心裏砰咚乱跳,屏着呼吸,这才又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还是站在床前,没有动,不像梦中,只留了个背影给他,让他怎么抓也抓不住。沉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地吐了出来。他轻轻的伸出手去,想要试图抓住她。但就这么轻轻一动,立马就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很痛。可是再痛,也无法与想她的那种痛抗衡。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却是如欢愉无比,挣扎着一点一点的朝她所在之处,缓缓探出手去:“真的是你——”
虽然没有呼痛,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微微蹙着眉,冷淡的道:“我让人叫医生过来。”
他定定看着她,眼里满是快活之色:“不,不——不用——我没事情。”又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置信:“你来看我吗?”他是不能相信的,能在醒来后看到她。那只能在梦中出现的事情,怎么会真实发生呢?所以他想跟她确定,才能相信是真的。
她闻言,略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他跟大哥说想见她的。但现在看来是有人借他的名义假传了旨意。
他笑了出来,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烁。整个人竟然显得很有精神,比她刚进病房看到的苍白憔悴的他,恍若两人:“你来看我,你来看我——”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漫天的喜悦朝他涌来,他快要溺毙了。
他的笑容刺痛了她的某条神经,她别过了头,淡淡的道:“段司令的身体全国百姓都关心,我自然也希望段司令长命百岁,福健安康。”很官方很客套的说法。
他自然也听得出来,笑容慢慢的隐了下去,沙哑轻声道:“靖——琪——”声音是如此的温柔,仿佛那么多年以前她曾经经历过——可不知道是否是太久太远了,她几乎觉得不像真实发生过的——
她扯出了一个很完美却又客套到了极点的笑容:“段司令,您好好休息。我还有事情,下次再开看你。”不待他回答,转身就准备告辞离去。虽然不知道是谁假传了他的旨意,但也已经没有区别了。
还未跨出一步,只觉得手臂一紧,已被他握住了。她僵在那里,没有动。他哑声道:“不要走——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他什么也没有了。曾经连梦中见她一面都几乎是奢侈的一件事情。如今她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他怎能再让她离去了——
她仰着头,吸着气,几乎又开始要落泪了。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已经好久没有去想了。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也一度以为自己的伤口已经複原了——所以她才有了回来的勇气——可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竟然又想落泪了——
她紧捏着手,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他,笑了起来道:“段司令真是爱说笑。您好好休养身体。再见。”说完,将手一甩,想挣脱离去。
他不肯放手,把她紧紧的抓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好怕,怕微微一松手,她就会如鸟儿般再次飞走了——但这么抓着,却扯到了胸口的伤,如同刀割般地痛,他微微吸了几口气才能缓和一点这种痛楚,语气带着央求:“不要走——”
此情此景异常的熟悉——好多年前,他手臂因救她被车子撞了。他也是如此的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去——可后来呢?他给她什么了?有的只是欺骗,有的只是利用,有的只是伤害而已——
她冷笑着,猛得用力一甩——只听见他“啊”的一声呼痛声从身头传来。她应该甩到他的伤口了——他活该!她捏着手心,一步一步的朝门口走去——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她已经不可能再会在乎自己了——可自己却还是如此的爱她——当年因为爱她,所以没有派兵接收那四座城池——也因为爱她,在他大哥死后,他抉择两难的时候,选择了与她大哥赫连靖风合作。只为了期盼有朝一日,再见的时候,他可以再见她的笑——因为爱她,所以他就算娶了蓝水婕,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他的心裏就那么多的空间,已经全部全部的装满了她,就算别人再好,他也再容不下半点了——可他这辈子却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永远永远——
手覆盖之处,痛如刀绞。他屏着呼吸,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他远去,看着她的手碰到了冰凉的镀金把手,只要轻轻一转,是的,只要轻轻一转的话,如无意外,他这辈子应该是再也见她不着了。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字的,冷冷的威胁道:“是否要打开这扇门,请你考虑清楚。你如果就这么走了,我回南部之后,马上会通知报社此次我在北部遭袭击的事情——我自然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你大哥做的。可其他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什么都已经没有了,他还在乎什么呢?放手一博吧。
她闻言,猛得转身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一下子怒到了极点:“段旭磊,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么卑鄙!”他痛苦的笑了出来,笑声由低渐渐到高,张狂而凄凉:“是的,我就是这么的卑鄙。我一直是这么卑鄙的——”好一会儿才止住,脸色苍白的审视着她:“可你能拿我怎么办?”
是的。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是吗?虽然现在名义上国家已经一统了,可实际上大哥并没有掌握南部的任何兵权。南部的兵权一直牢牢地把持在他手里。他若是回到南部,真的这么通知全国报社的话,引起的事态怕是无法估量的——
她恨恨的道:“你要我做什么?”就在病房里陪着他吗?他不是已经有妻子了吗?蓝水婕是那么的美艳动人,他还不满足吗?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他何苦还要揪着她不放呢?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而迷离的道:“我要你在医院了陪着我——以前我手臂受伤了,你每天都陪着我的——你还记得吗——”以前,他还有脸提以前,他也配提以前。她真想一巴掌甩上去。可是她不能——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请你不要再说了。以前的事情,我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是如此的淡漠,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看来这些年她真的已经将他忘记了——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口泛着深深的痛,那痛楚竟然比胸口上的伤痛上好几万倍。他宁愿她恨他——这样的话,至少每日里还会想起他。况且很多爱恨只在一线间,或许这么年后,她对他还有一丝丝的爱意——可她却只是淡漠,淡漠的仿佛两人之间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又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他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你自己考虑吧!我再说一次,你如果走出了这扇门,后果自负。”他除了威胁她之外,已经再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将她留下来了——他知道她拒绝不了,她和赫连靖风兄妹情深,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北陷入动乱的——他微微苦笑了出来——就算她再厌恶他,她也不会拒绝——
果然,只见她冷冷又恨恨地走到了角落,在沙发上远远的坐了下来。虽然离他远远的,可他还是无比的安心,她就在他这裏,在他身边,他带着笑,缓缓地进入了昏睡状态。
李介载守在门外,见靖琪出来,忙迎了过去:“靖琪小姐,司令睡了吗?”她轻点了一下头。外头的夜色苍茫,显然已经夜深了。李介载跟在她身后,道:“靖琪小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没有说话。李介载心裏估摸了一下,方道:“靖琪小姐,司令这几年一直想着您——当年,当年也是老夫人和前段司令的原因——司令心裏也很苦——他也没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