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青山湿遍 梅子黄时雨 2632 字 3个月前

每每欣赏他之余,只要想到他对靖琪所做的一切,又恨不得把他给除去了。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了无数次,却明白的知道是不可行的。段旭磊虽然服从了他的领导,但南部依旧在他的控制之下,他亦无权调动他的将领,除非经过他同意。

所以段旭磊每次一踏入北地,他还不得不派出最强大的保衞队伍来确保他的安全。若是他在北地有丝毫的损伤,难保他在南部的将领不揭竿而起。

靖琪与方夫人正说话间,坐在旁边的方浩之笑道邀请道:“靖琪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今天的第一只舞呢?”靖琪落落大方的笑道:“只要方夫人同意,我没有意见。”那方夫人的岁数与净薇相近,因位置坐的近,两人闲聊了一会,也算谈得来。此时听靖琪这么一说,亦笑道:“我怎么会有意见呢?难得靖琪小姐肯赏脸。”

方浩之很绅士的牵起她的手,优雅的邀请她进入了舞池。方浩之是大哥素来器重的将领之一,亦是大哥留洋学校的学弟,自回国加入军队后,一直颇受重用,这些年下来,如今也已经是北地数得上的几位军队将领之一了。否则这么盛大的寿宴,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坐在主桌陪客的。

段旭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与方浩之下了舞池,西式的裙摆亦随她的脚步翩然舞动,仿佛是绿树丛的一只粉蝶,离他忽近又忽远的。近的时候,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了。远的时候,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蓝水婕顺着他的眼光,就看到了她。她冷笑了出来,心头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痛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既然这么想念她,为何不去请她跳舞呢?”段旭磊闻言,低下了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又转过了头去。

蓝水婕心裏亦冰冷到了极点,其实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心裏有人了,而这个人就是她在府邸碰到过的她。当年南部一些将军夫人亦都知道此事。可当时自己年少气盛,觉得自己无论从相貌还是其他亦无半分输给她的。而他又如此俊挺能干,在整个南部无人能及的。

要知道当年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就放在了心上。一开始他对两人的见面和约会都是可有可无的。就算在他身边,仿佛她也抓不住。连大哥都说了,跟段家联姻的心还是死了算了。

可后来段老夫人又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请她去府邸,送她这个送她那个的,表明了很喜欢她。她知道段老夫人在段府的威望,千方百计的巴结讨好,终于得到了她老人家的默许。可他还是忽远忽近的,让她患得患失。

可是某一天,他跟她求婚了。她简直不能相信。在她家的大门口,请她下车的时候,他脱了军帽,定定的看着她道:“蓝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嫁给我呢?”一点也不像书上说的罗曼蒂克,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她穿了件无袖的旗袍,手臂有淡淡的凉意——他站在车门边上,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波澜不惊,表情也平静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可她却是欢喜无比的——她甚至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觉得不可思议的狂喜。却忽略了他当时眼中的一抹伤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反而能清晰的想起了,那当时眼中的那一丝不自然——是伤痛或者说是无奈——那不是对她的,是对另外一个女人的。他这辈子再也永远得不到的一个女人——

如那个人在眼前还好,她也可以明正言顺的斗一斗。可那个人却是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人。男人就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的。她是输了,可是输的并不服气。

他是狠心的,这么多年以来,他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南部多少女人羡慕她,锦衣玉食,富贵如云端的日子。可又有谁知道她孤枕难眠,寂寞冷清的日子——这裏头的苦楚,除了父母姊妹,除了大嫂,谁人知道?刚开头几年,她以为她能等的,等他回头,因为她爱他——可等到某一天,她终于明白了,终然她有美貌,有学识,有谈吐,有一切一切的优点,可他不爱她,一切都是枉然的。明白过后,就有了深深的恨,为什么他不爱她,却还要娶她?为什么娶了她,却要让她守过这种日子呢?他要哀悼他失去的,何必找她垫脚呢?

现在好了,那个人出现了,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了。他却只是看得着,摸不着,跟她一样的痛苦。不,他根本连站也不能站在她身边,比她更痛苦!蓝水婕妖娆的笑了出来,有些报复后的得意,原来他也只不过是别人不要的。

她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从花园他听到她的名字开始,他整个人就心思不定的。宴会开始见到她后,就更不对劲了,属下的敬酒一杯不拒,连拥着她跳舞时,脚步也是漂浮的。

车子回了别院,李介载从另一辆车子下来,替两人拉开了门。并搀扶着他下了车,向她微微行了一个礼道:“请夫人早点休息。”说罢,搀扶着段旭磊进入了房间。她与他的房间从来是分开的。他从未踏入她的房间半步,亦不允许她踏入他的。她脸色铁青的回了房间,用力将门摔上。吓得随身服侍的两个丫头面面相墟,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夫人的脾气向来都是阴晴不定的。

李介载扶着段旭磊踉踉跄跄的回到了房间,司令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般醉过了。印象中是有喝的这么醉的时候,还不止一次两次,但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当时另一个段司令还在的时候,他在四座城池的协议上签字,靖琪小姐随赫连司令回北地的那日开始,他就天天喝醉——醉到了成亲前一晚,老夫人让人用冷水将他浇醒——

李介载轻叹了一口,他知道是为了什么。扶着他躺靠在沙发上。转身吩咐伺候的丫头道:“去端盆热水,拧块热毛巾来!”

段旭磊伸手在军装的上口袋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个圆润的珠子,轻轻的捏在掌心裏摩擦着,抬起熏而重的眼皮,朝李介载笑道:“介载,她回来了——你看到没有,她回来——”那笑容看在李介载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比哭还要难看。那珠子李介载自然认识,段旭磊素来带在身边,无论是办公或是其他时间,总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一下,有几次甚至看到他放在嘴边,轻吻数下。

段旭磊捏住了珠子的链子,将珠子提了起来,仿佛是孩子一般地笑着道:“这是她的珠子——这些年了——我发现我身边除了这个,没有她任何一件东西——”落寞的笑容让人看了有种不忍。好一会又道:“介载——她——”他想说她一个晚上下来,连正眼看他一眼也没有。她真的把他当成陌生人了吗?过往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陌生起来可以比陌生人还陌生的——

李介载见他微微闭了眼睛,伸手将侍从和丫头们都挥退了,转身而出,轻轻的带上了门。没人看到他的眼角缓缓的,有潮湿的东西滑落——

她离去的那一天,风大雨大——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是她俯在董慕勋怀里,享受董慕勋的轻怜蜜爱——那纤细的背影就这么永远的定格在了他的生命中——

曾经以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终将会把她遗忘的——他大权在握,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可是才发现,原来真的永远的失去她了,心就像被遗失了一块,再也不完整了。生命中的某些东西就那么多,他全部给了她,而她又被他和命运狠心推离了——所以在后来那么多的日子里,他怎么还能对着第二个人微笑呢?

从来知道命运捉弄人几个字,可是真正尝到了,那滋味——天大地大,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