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住在正德宫,殿堂楼阁连碧霄,檐牙高啄,苍翠的古木有规律地穿梭其中,高高的白玉阶延绵上去,一派雄伟壮丽的景象,是整个皇宫最气势磅礴的殿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正德宫正殿尤其恢弘,前面平台上巧夺天工鎏金铸造的飞龙彩凤齐舞,单就殿前面一排八根雕着腾云盘龙的金柱,便每根两人围抱都抱不住。林青妍见到夏帝时候,不知道他从那刚回来,一行人浩浩汤汤的,看到林青妍,夏帝挥了一下手,他身后的人便井然有序地纷纷远远退开了。夏帝玉树临风地站在晚风中,英挺的男子微微启唇,竟噙着一丝笑意,刹那寂静,缭绕成永恒美好,那一刻飞花扑扑落了一地,整个世界都被这美好惊醒。虽然知道了很多让林青妍震惊的事,但夏帝是她必须要随时随地都好好面对的人,林青妍坚信,终有一日,这个男子会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控在他的手中,而她只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颗。“有件事想同皇上说下,”林青妍淡淡开口,“还是找个说话的地方吧。”夏帝看着眼前衣带当风的女子,她腰际一对玲珑玉叮当,玲珑之声清脆,身后月白的披帛在风里飘逸如三月柔柔的柳枝迎风,他点点头,简短地道:“好。”两人去了御书房,林青妍也不拐弯抹角,便十分直接地道:“宁乐来找我,说你预备给她指婚了,她想嫁给我哥。”“她就知道找你求情,”夏帝边看奏疏,边漫不经心地同林青妍说着话,“你也是,回回都替她来找朕,她才这样放肆。你要是拒绝上两三次,她便不会再找你麻烦了。”这人也怪,自己是央不过宁乐长公主的哀求,只要她找他他不同意不就好了吗?凭什一定要她做坏人?林青妍便也直接问出口,“那你为什么要同意啊?如果不是你每次都同意,宁乐看着可行,才非次次都找我!她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夏帝抬眸看了一下林青妍,那目光十分奇怪,如同落在古潭上的月光,叫人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但他终是什么也没说,便又低头继续看奏疏了。林青妍被那个目光弄得突然有些心惊,讪讪地别开了脸,又忽然惊醒过来,看夏帝的样子,宁乐长公主喜欢自己哥哥,他绝对是一早就知道的。“你知道她喜欢我哥?”林青妍掩饰不住惊讶,更加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夏帝又抬眸看着林青妍,眼里带着一丝似有还无坏坏的笑意,“这世上会有朕不知道的事吗?”林青妍被噎得好内伤,脑子一下子就充血了,立时想跳起来掐死他,心说你爷爷的爷爷的,你知道还这么故意去折腾你妹妹、折腾老子?但她怎么也是个姑娘,十九年的素养和四年的憋屈日子都告诉她,千万不要跟夏帝计较,跟他计较会被他搞得自己先内伤得阵亡,生生的忍下了,她咬牙切齿忍了很久,才能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那皇上打算怎么办呢?”“朕说要给宁乐指婚,不过是试探看看这丫头对你哥有几分心思,”夏帝已经低头朱批着奏疏,头都没抬,“若是她只是有三分热就算了,朕就给她指一门好亲事。”“结果呢?”“朕才说要给她指婚,她就差点要哭了。”说这话的时候,夏帝嘴角还含着笑意,真让人怀疑这人到底是宁乐长公主的哥哥,还是她敌人,哪有人看到妹妹要伤心是这表情的。林青妍头疼地揉揉额角,她最见不得美人的眼泪,尤其是宁乐长公主这样清灵的美人,“你还是没说你到底要怎么办?”夏帝不以为然,十分淡然地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宁乐那里朕会找她的说的,”看夏帝胸有成竹的样子,估计是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或者整个就是在按着他的计划在走。以夏帝对林家的恨,和让宁乐长公主彻底死心来看,最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杀了林青裴。林青妍被自己这个推测给吓了一跳,便失声问道:“你不会对我哥怎么样吧?”“你想多了,朕不会要林家任何人的性命,”夏帝语声渐渐转冷,笑容慢慢凝结,“你也好,林相也好,林青裴也好,朕一个都不会伤及性命。”林青妍这才放心了些,因为夏帝从没骗过她,他对她说过的话,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保护还是伤害,都会绝对的说到做到。只要不伤及家人性命,于林青妍来说其他的便不是什么要害。她也不是没听出夏帝有些动怒了,可她不想猜,如果说女人心海底针,那么一个帝王的心思绝对是这根针的尖,她犯不着往上撞得头破血流。“那你忙吧。”林青妍看着批奏疏的夏帝道,手一挥便要走了。“你来找朕,”夏帝搁下朱笔,静静地看着林青妍,“就是只要说这个吗?”“嗯?”林青妍扬一扬眉,想了又想,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事,但皇帝儿子看她的眼神平静中暗含期盼,婉约中略带浓切,她要是不说出件什么事来,便十分有辜负他这么一个多姿多彩的眼神,“哦,是有件事忘了说了。”夏帝眸色有微光一闪而过,手里却是闲闲地把玩着一枚雕龙玉佩。林青妍便端起后娘的架子,十分语重心长地道:“宁乐到底是小姑娘,她又一向最怕你,你同她说的时候注意点,别吓到你妹妹了。”夏帝手失力一按,“嗤”一声,那剔透的雕龙跟玉环的衔接处就被按断了,他扶了扶额,冷声道:“你走吧。”林青妍觉着发明圣意难测这四个字的人,绝对是一个大大的人才,喜怒无常的夏帝就是最好的证明,也不知道他吃什么长大的,人格这么分裂。林青妍笑笑,便也转身就走了,说实在的,虽然她装得很淡定,但一想到她对皇帝儿子做了那样禽兽的行为,便毛骨悚然,跟皇帝儿子共处一室,对她实在是一件十分锻炼心里素质的事儿。夏帝看着那个永远都不回头的背影,冷冷笑了。走出御书房,林青妍看到寂黑的夜,一轮浅月挂梢头,夏蝉声声叫破沉闷的夜,清风拂树梢,枝叶摇摇曳曳,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林青妍倒是想起,她入宫第一天的夜晚,也是这样寂黑的夜晚,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夏帝。那是在四年前,那时候她披着华贵的祎衣带着彷徨和伤心入主璟宁宫,铺天盖地的喜庆的红色宛如心头血一样刺目。因着她没能嫁给她心尖尖上的人,因着那个人不给她一字便失约了,她便知晓,他终是负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