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到底是没忍住，轻声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慕清樱喜欢的也是你呢？”“什么叫慕清樱喜欢的也是朕？”夏帝将炯炯的视线投向林青妍，“难道还有别人喜欢朕吗？”而林青妍的关注点显然同夏帝不同，她立时失声问道：“你知道慕清樱喜欢你？”“慕清樱喜欢的人不是朕，”夏帝十分肯定地道，他看她的视线更加灼热，“这一点，朕很清楚。”“慕清樱也觉得你不喜欢她，可在我看来，你们却是相爱的，为什么不找机会说开呢？”林青妍觉得自己是被他们误会彼此弄得很揪心，便十分直接地劝道：“你现在不说，可能这辈子都不再有机会了。”夏帝定定地看着林青妍，目光慢慢变冷淡，“见过慕清樱，让你觉得朕喜欢她，她也喜欢朕，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难道不是吗？”林青妍也直直地看着夏帝反问。夏帝笑得璀璨如繁星，挑一挑眉，“所以，你现在是来撮合朕和慕清樱的？”林青妍莫名的心沉了一下，在她勉强牵扯出笑容的时候，自己明显感觉到嘴角的僵硬，“清樱她自己或许不明白，但我觉得，她是喜欢你的。”“朕一定是疯了，才会……”夏帝咬一咬牙，终究没再往下说，换了一口气，自嘲地轻笑一声，“朕今天心情不好，你回去吧，不要让朕看见你。”林青妍怔了怔，这么多年了，这是夏帝第一次这样明确对她下逐客令，为了慕清樱，她苦笑一下，便也只能转身走了。林青妍有些神思恍惚地缓步往长秋殿走去，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个女子在夏帝心里有着这样重要的位置，他为她失神，为她失常，为她空悬后位。而现在这个女子性命垂危，他们或许是相爱的，却互不知道。所以林青妍不得不想，慕清樱见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想让自己将她的心意告知夏帝？否则，她又何必特意非要见自己呢？那么，要如何才能让夏帝知晓她的心意呢？一切都让林青妍觉得力不从心，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像这闷热的夏日，让人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什么都是不对的，恨不得想要改天换地，却又无计可施。这么一路一直思索着，林青妍回到长秋殿的时候，却看到立在廊下的奚桓之，他长身玉立，如一株在碧波里盛开的白莲，有着绝代的风华。林青妍才想起来按约定，奚桓之每天都会来为她讲解半个时辰的《金刚经》，而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她疾步走了过去，歉意地笑了下，“我今日临时有些事，因为事出突然，忘了让人告诉你一声，你等了很久吗？”奚桓之的手慢慢转着黑色的持珠，缓缓摇了下头，“无碍。”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到了殿内，坐定后，奚桓之也不多言，便开始讲经。林青妍苦笑一声，原来她同奚桓之已经到了这样无话可说的地步。另一边，因为记挂着夏帝和慕清樱的事，奚桓之为她讲解《金刚经》的时候，林青妍一句也没听进去。又想到自己怀着孩子，林青妍更加心烦气躁，秀眉越来越紧凝。奚桓之看着一直望着窗外出神的林青妍，没有再出声，整整半个时辰，后来他一句话都没讲，她却一点都没发现。直到飞鸟掠过樱树发出扑扑的声音，林青妍才惊醒过来，看到奚桓之已经望向遥远的地方，她赧然一笑，“讲完了吗？”奚桓之回首看她，轻声问道：“你有心事？”林青妍踟蹰了下，“你知道慕清樱吗？”因为想到奚桓之出家已经四年之久，便又补了一句提醒，“兵部尚书慕扶樱慕大人的妹妹。”“她怎么了？”奚桓之没回答林青妍的话，而是如是反问道，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谁是慕清樱。“她，”林青妍想要告诉奚桓之原委，但却发现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如何解释夏帝同慕家兄妹的关系，如何解释她同夏帝的关系，想必外人都很难理解，她便只能苦笑了一下，改口道：“我很欣赏她，但如今她性命垂危，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林青妍这才发现，她同奚桓之已经走得那么远，她无法理解他的佛祖，他也无法理解她的红尘，四年的时间，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其实林青妍很怕奚桓之用佛家出世的言论来劝慰她，她一向不觉着自己能超脱得出红尘，好在奚桓之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平缓地道：“生离死别，总是让人悲伤的。”“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会悲伤？”林青妍忍不住问了一句。“会，”奚桓之回答得没什么情绪，但很快，并不见思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魔，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阴盛，岂是我事事都能勘破的。”奚桓之一言一行都带着禅意，他身上有种驾驭于红尘之上的超脱，即使他说他会悲伤，但林青妍在那样平淡的言语里，看见的只是佛家大悲，而不是红尘的小怨。就在这时，林青妍瞥见门外有个小宫娥一圈又一圈地转着，神色慌张，心里一紧，便凝眉问她：“怎么了？”小宫娥慌忙入殿，怯怯地道：“回禀太后，慕夫人没了。”林青妍猛然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去，她连自己宽袖带倒茶盏都没察觉，茶水沿着桌案蜿蜒流淌，最后彷徨失措地嗒嗒落在地面上。奚桓之看着茶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在林青妍脚下狠狠砸开水花四溅，甚至沾湿了她的绣鞋，他眸色越发浅淡。林青妍一言不发，怔立半晌，突然启步匆匆向殿外走去。奚桓之刚要踏步跟上，但林青妍才走了几步，便忽然顿住脚步了。奚桓之抬头便看到门外站着夏帝，夏帝慢慢踏步走了进来，他看着林青妍的目光带着淡淡的轻伤。想必夏帝也是得到消息了，慕清樱死了！小宫娥十分熟稔地便悄然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奚桓之，但奚桓之只是定定地看着林青妍和夏帝，全然没有看她，小宫娥便也只得悄然退下了。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然后同时向彼此迈近一步，轻轻拥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慰藉彼此心里的痛苦。那样的拥抱是不带任何男女感情的，就像家人，自然而和谐，他们在给予彼此跨越痛苦的力量。奚桓之眸色清淡如莲花的开落，只是他转着持珠的手，有轻微的颤曳，苍白的手映着黑色的玉珠，黑白分明。“青妍，慕清樱死了……”夏帝将头埋在林青妍的肩窝，声音低哑，“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