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人刻意的推波助澜下，一时间朝中风起云涌，朝外流言满天飞。不管是为皇上好的，还是不为皇上好的，都在奏请夏帝下旨请回太后。所以，对夏帝也好，对林家也好，都急需太后出面证实太后并没有怀孕。“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慕扶樱一样忠于皇上，这世上慕扶樱只有一个。”林相看了一眼面色泛白的林青妍，她眼里有微弱如萤火光芒的脆弱，那些脆弱一碰就碎。但林相似乎丝毫没有看见，他只是冷冷地道：“为了一个孩子，毁掉皇上牺牲慕扶樱牺牲那么多人换来的一切，牺牲林家在朝中的声誉，是不是值得，你可以好好思量一下。”这世上，慕扶樱只有一个。夏帝的坚持，会让追随他的某些人开始动摇，不是每个人都如慕扶樱，交出性命、交出全部去相信他，去效忠他。一个跟太后有染的皇帝，是那些将孔孟之道当做信仰、将礼义廉耻当做毕生要捍卫的理念的文臣儒士，所难以容忍的。而正值革新之际，夏帝需要所有人团结在一起，为新政不遗余力。林青妍笑容有些苍白，语声不带一丝温度，“父亲这是在劝我把孩子弄掉吗？可这个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一直以来我都在按您的安排走着，如您所愿入宫，如您所愿垂帘听政，这四年如果不是我垂帘听政，父亲觉得林家能有今日的繁华吗？如今，我不过是想留住自己的一点血脉，这也是过分的贪婪吗？”林相面色沉了沉，却依旧不改冷色，“权势之争，朝堂之争，后宫之争，从来都是有牺牲才有得到，要做最后的赢家，而不管过程是怎样不择手段，和怎样的对自己残忍。太后既然要参合进来，就要学会如何取舍，孩子总是还可以再有的。”“父亲果然……”林青妍低笑一声，“父亲就是这样，所以才能在朝堂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吗？可要如何才能对自己残忍呢？”“想想你的敌人，”林相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太后既然踏进来了，就要知道在这里，输家是要死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输。当你输了的时候，所有你在乎的人的生死，都将落入你的敌人手中，太后要将所有你在乎的人都交到你的敌人手中吗？”杀戮也好，折辱也好，都将由敌人来决定。林青妍抚了抚额，牵动嘴角轻笑了一下，“父亲这是要说服我？那么，不如将你要说的都说了吧，我听着。”“青裴和汉王如今在朝中苦苦支撑，而他们想必一个字都没跟你提过，”林相目光宛如雪光一样凛然，“太后觉得，您可以这样自私吗？让他们为了你而战，为你牺牲，太后，慕扶樱为了皇上而死，你想让青裴和汉王为你而死吗？”仿佛所有的人，都是说服人的高手，林相的话如此一针见血。人，不但要为了死了的人活着，也要为活着的人活着。如果林青妍说要留下这个孩子，只怕林青裴和赵晔琛会拼出性命保住这个孩子，那就是跟整个朝堂作对。支持他们的，也决然不会愿意让林青妍留下这个孩子，这对他们太不利。而反对他们的，更是将这个作为攻击他们的最尖锐的利器。为了慕扶樱兄妹，为了林青裴和赵晔琛，这个孩子都断然没有留下来的可能。“太后虽然向来淡薄，但微臣知道您一向聪慧，太后想必十分明白，这件事是有人把你推倒风口浪尖上，”林相语声平缓，不带一点波澜，“如果太后输在这里，那么就只能停在这里了。输给你的敌人，还是对自己残忍一下让你的敌人跪在你的脚下，太后选择哪个呢？”林青妍嘴角抿出一丝苍凉的笑意，手里紧紧扯紧那条绣樱花帕子，“父亲训导的是。”“如果就这样下去，皇上会喜欢您多久？太后觉得一个帝王的耐心有多长？一个帝王的爱能有多久？男人总是喜欢征服，而现在，他已经赢了。”林相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喜欢上一个帝王，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这些年她是太后，他是皇帝，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在平等的地位上的，而他们才将将确定彼此的心意，林青妍便要面对彼此真正的身份，他是一个帝王，她是一个爱他的女子。林相又道：“留住一个帝王的爱，是需要手段的，那怕你不屑，但是，后宫的女人，没有人可以例外。如果您为了皇上失去了这个孩子，皇上会对你内疚。”这个世上，谁又能是谁的例外呢？爱上一个帝王，不是一场风月，而是一场战争。“我，知道了。”林青妍扶着额低低地道。“留下这个孩子，太后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的可能，”林相看一眼用手遮住眼的林青妍，他放低了声音，有了一个父亲的无奈，“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最后，林相临走的时候，却又突然回身，面色沉郁，眸里是鲜少有过的担心，三分担忧，七分无奈，叹息般道：“皇上并非良人，你，好自为之。”林相的话，让林青妍开始好好思量，关于她和夏帝，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说爱，就可以。爱一个人，并不仅仅是爱，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而站在权利漩涡中心的他们，说爱，其实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这日夏帝回长秋殿的时候，不知道是林青妍太过敏感，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他面色有些沉毅，两人说了会话，夏帝才貌似不经意地道：“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林青妍心一紧，这个孩子，她想要的。可面对这样的局势，她没有办法说要，她无法让夏帝的一切毁于此，但让她说不要，却也绝然开不了口。于是，她非常残忍地将问题推回给了夏帝，“你想要吗？”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林青妍看到夏帝的目光闪了一下，那是为难的神色。这是林青妍第一次在夏帝的眼里看见为难的神色，如同落满月光的湖面，静宁中透出不见底的深邃。她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生疼生疼的，她想她不该让他为难的。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得僵硬的嘴角怎么也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