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殿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如阴云密布,压抑如烈日炎炎的酷夏午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迫人的沉闷和煎熬。太医署令在林青妍的指令下,很快开了方子,细细叮嘱宫娥后,宫娥熬了药,小心翼翼地呈给林青妍。林青妍看着手里的药,因为手在颤抖,那汤药也跟着轻轻一晃一晃,如谁的心绪起伏不平,她缓缓闭了闭眼,须臾后,睁开眼,一口便灌了下去。引产的过程,于林青妍而言是一个太过痛苦的过程,那痛不单单是身体的痛,更多的是对心的摧毁。那种身和心都被撕裂一样的痛,林青妍永生不想再提一个字。所有的母亲总是带着喜悦等待一个新生儿的降临的,而她等的是一个逝去的生命。还未得到,便已失去。一个已经六个多月的孩子,那是一个生命,他却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一切来的如此突然的,她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在她以为她会拥有他的时候,就这样失去了。当那个孩子离开她的身体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被摧毁了,天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在那一刹那她晕了过去,也许是太痛,也许是太悲伤。等她醒来的时候,看到满头大汗的太医署令坐在一边,手里还握着银针,看到她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轻声唤她:“太后!?”林青妍费力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醒了,然后扯动嘴角对一边的宫娥道:“让桓之来见我,要快点。”宫娥愣了下,但是习惯听从命令的少女立时又答道:“是!”不到一刻钟,奚桓之便来了,他进门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林青妍,她躺在那里,像一片飘落的樱花瓣般没有一点生气,屋里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他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一下子盛满沉痛,只是仅仅只是一下子,立时又恢复了一派清澈,他快步走到她床榻前,轻声问:“这是怎么了?”林青妍对着他笑了笑,她没有血色的嘴唇有些干涸,声音也轻若羽毛,一字一字费力地慢慢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说。”奚桓之轻声温柔地道,仿佛声音重一点会惊吓到她一般。“能不能让羽十三送我去避暑山庄?”奚桓之还没回答,一旁的太医署令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后!万万不可!!太后必须要静养,至少要坐一个月的小月子才能出门,但也绝不能劳累。更何况……”林青妍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太医署令不必再说,十分坚定地道:“哀家心里有数,不过一日,你只需要帮哀家稳住一天一夜即可。”“太后!”太医署令叩拜在地,拔高了语声,“刚刚引产,绝不能这样奔波!万万不可!万一引发血崩,九死一生,太后凤体要紧,无论为了什么,都不能如此冒进!”“你想必很清楚,出了这件事,多少人要被牵连在内,你觉得你可以置身事外吗?”林青妍盯着太医署令,只能威胁道:“皇上怪罪下来,你必在其中,听从哀家的安排,哀家还能向皇上求情,保你一命。”太医署令却声色俱厉地劝谏道:“皇上要杀便杀,微臣万死不辞!但断然不能让太后去冒险,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您想必也十分清楚,对皇上而言,您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您纵使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皇上想想啊,太后!您若是出了事,微臣就是灭门也难平皇上心头之痛!”“那么,天下和哀家,那个更重要?如今太初殿前跪了文武百官,”林青妍反问,“署令大人既然忠君为国,就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正确的。”太医署令面色白了白,但牙一咬,道:“党派之争与微臣何干?微臣只知道,皇上给微臣的旨意是必须保太后无恙!微臣进太医署二十五了,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是看着太后进宫的,也是皇上一手提拔了微臣的,微臣断然不能看着皇上伤心!皇上为了大夏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了,难道太后您忍心再看他为了大夏牺牲您吗?太后!”他斑白的胡子因为激动而一颤一颤的,几乎是声泪俱下,沉痛地看着林青妍。林青妍倒是有些想不到太医署令对夏帝如此忠心耿耿,夏帝同林青妍的事想必他都是知道的。怪不得当初容氏揭穿林青妍有孕的时候,夏帝如此淡定,只怕是他早就跟太医署令下了旨意的。但他的话并不能改变林青妍的决定,林青妍十分从容地看他一眼,“皇上对哀家如此,哀家难道要让他这样为难吗?避暑山庄哀家是一定要去的,今日,你若是不帮哀家,也行,哀家现在就找个人把你打晕了,避暑山庄哀家照去!”“太后!”太医署令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请太后三思啊!”这件事,太医署令不帮也要帮,否则林青妍定然会如她所说的,找人将他打晕了,然后自己走了,那样风险更大。奚桓之凝视着林青妍,看着她已经不再突起的肚子,沉声道:“孩子,你,不要了?”“这件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林青妍垂下了眼睛,“这个孩子总不能白白牺牲,我必须要光明正大地从避暑山庄回到皇宫,从而证明一切,你可不可以帮我?”奚桓之张了张嘴,他想劝说她,但是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素来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绝然不求人,尤其是求他。若是求了,便是决心已定。而若不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她断然也不会求他。这一生,她还能求他几次呢?只怕是有一次是一次,下一次遥遥无期。可到底这攸关她的性命,叫他如何能轻易就说好呢?“我若料的不差,正德宫外面和避暑山庄附近肯定有人埋伏,就等着我现身。”林青妍看着沉默的奚桓之,“我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请你帮帮我。”这是一个局,为了孩子,也是为了林青妍,德妃要的是一网打尽。林青妍必须要帮夏帝,,所以,明知是局,她也不得不踏进去。尤其是现在,她的孩子已经没了,总不能再让夏帝为了她和满朝大动干戈。她爱一个人,便希望他能好。“你……”奚桓之缓缓笑了一下,他清澈的眼眸如透明的水晶般剔透,“你豁出性命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