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却遇到流寇，出于一个人的本能，我抱起煦儿就冲了出去，我抱着煦儿随着人流麻木地走着。”林青妍微微叹了口气，声音轻而淡，带着一点无奈和轻嘲，“最后我迷路了，等我回过神一看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只看到是在荒山野岭，白茫茫的大雪把一切都给覆盖了。”浑浑噩噩的林青妍麻木地抱着孩子，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天都亮了，可来的路脚印已经又被大雪覆盖了。咧咧寒风狂吹，漫天的飞雪，山舞银蛇，她呆呆的站在雪地里，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她在离开大夏皇宫后，第一次一个人面对该怎么活下去，一年来，奚桓之将她照顾得太好，从没让她有机会面对这个问题。“那时候是很冷的冬天，煦儿醒了，他开始哇哇大哭，可我那时候，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林青妍提到那一天眉睫颤抖得厉害，似乎还有一些后怕，她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后，才继续道：“他的小手拽着我的衣领，哭得喘不过气来，小脸冻得青紫，小脚一蹬一蹬。直到他把我的衣襟塞到嘴里，我才知道他大概是饿了。”对林青妍来说，无论过了多久，那都是很可怕的一天，因为，奚煦棣差点死在那一天。都过了大半夜了，孩子都没吃过什么，饿得哇哇大哭。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声，让本来麻木不仁的林青妍终于低头看他，她看着怀里虚弱的小婴孩。因为哭得厉害，他冻得紫青的小脸都皱在一起，小手在空中胡乱一挥一挥的。那个小小的早产儿，虚弱的婴儿，竟能发出那样大的哭声，哭得声嘶力竭，在群山之间回响，满满的都是婴儿的哭声。他哭得那么用力，仿佛在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进行不甘心的呐喊。可林青妍一直都不是自己在喂养奚煦棣，如此过了几个月，根本没有奶水喂孩子。“可荒山野岭的，大雪覆盖，我找不到任何吃的，我也不知道什么能吃，我那时候只后悔，从前为什么不读一点正经的书。”林青妍笑了声，仿佛在笑从前年少无知，“煦儿哭得厉害，我突然很怕他会就这么饿死冻死在我怀里，我想起我爹和我哥哥，而煦儿，是我这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那怕我恨他，可是，到底是我的孩子，流着我的血。”夏帝心里一苦，从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胖乎乎跟个团子一样讨喜的孩子，原来有过那样凄惨的经历。那是他的孩子，大夏最尊贵的皇长子，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过那样的经历。“我看着这个可能会死去的孩子，第一次发现我是很害怕的，我其实是这么爱他的，可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抱着他走了半天，也没找到村庄，没能找到吃的。他的哭声越来越虚弱，最后我只好割破手腕，喂煦儿喝我的血。”林青妍眼泪一直掉，擦都来不及擦，“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这是我的孩子，我那么爱他，我那么害怕失去他……”她的血，那是她想到的，唯一可以给孩子吃的东西。夏帝终于松开了林青妍，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手无力的覆在自己眼睛上，大颗大颗的水珠从他指缝间渗出，双肩在不住地颤曳着。这就是那年的她看见的大雪，一段永远都不堪回首的往事，提不得，忆不得。解脱了钳制，林青妍直起身子，活动了下被压麻了的手腕，神色已经平复了些，又继续说道：“我只能吃点雪，后来饿极了，也吃树叶。三天后，雪停了，我才顺着路走了出来，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我饿得头昏眼花，冻得瑟瑟发抖。那个时候，我只想能有吃的可以填饱肚子，有炭火可以取暖，我心里一点也不知道恨是什么东西。”她饿得发昏，只满世界找吃的，却不知道那些可以吃。什么是恨，恨是什么东西，对她来说，忽然一点意义都没了，她也想不到这个字。昔年大夏的太后，相府的千金，锦衣玉食，吃的用的无不是最好的，绫罗绸缎，狐裘貂皮，琼浆玉露，珍馐美馔，哪一样不是人间珍品呢？早年有林青裴和赵晔琛这两纨绔子弟四处折腾，尽日弄些好东西宠着她。后来入宫后用的吃的样样都是绝佳的贡品，那是有钱也不允许买卖专供皇家的。一日流落大雪荒野，才知晓活着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她怀里抱着软绵绵的婴孩，看着他看她时他漆黑的眼睛的光亮，却是一年来第一次有了一个念头，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很快就饿晕在路边，最后是香兰阁的妈妈救了我和煦儿。”林青妍说话渐渐带了点笑，许是那以后，一切不再那么艰辛了，“香兰阁是寻欢作乐之地，我唯一会的就是抚琴，便央着妈妈让我做个琴师糊口，一边托人找桓之。”就是抚琴，当年也是为了奚桓之才学了两年。那个男子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歌赋诗词，无所不精，她想要努力追上他，于是偷偷暗地里请了师父练得十指起泡，才稍有所成。林青妍弯了弯嘴角，忽而攒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笑，“本来也好好的，但是有日知县家的公子，听了琴非要看我长什么样，硬是没拦住，结果一看就给吓晕过去了，贵族人家的公子就是不禁吓，叫人好生扼腕啊，他家人十分霸道将我赶出了蓉城。妈妈倒是没亏待我，给了我一两银子。”“你没找到奚桓之？”夏帝忍不住脱口而出，尽管他那么不想那个男人在她身边，却更加心疼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林青妍摇了摇头，感叹地道：“那时候找桓之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因为我连我们原来住的村子叫什么都不知道。才惊觉这一年，桓之将我照顾得太好，而我是如此过分的，越发觉得对不住桓之。”夏帝一阵沉默，再开口，嗓音有些发抖了，“那，后来……”